黑夜悄悄拉下了帷幕 薄雾轻风 云淡星稀 这天色 说不上多么雅致 隐隐中却仿佛还带了那么两分清冷寂然之态。
一弯新月 半眯着眼睛 懒洋洋悬挂在天幕上 对这世间的一切 却是似乎不想多看那么几眼了 只是一心那么地沉沉睡去。
寒凝枫和璐儿早已各自回到了倚天阁中自己的居处 入暮时分 他正在房中静静凝望着天边那弯懒洋洋月亮 脸色淡淡 唯有眼波深处 却似乎有那么几缕淡淡的愁郁在静静浮动。
月华清冷 星光淡淡 悄悄自空中洒下 落到窗户 落到了这脸色淡淡的少年身上。
“哥哥！爹爹叫你去他的书房呢!”
远远的 寒凝璐那活泼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跟着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个蹦蹦跳跳的彩裳少女跑了进来。
“哦……”
寒凝枫轻轻应了一声 却是没有回头：“是寒凝雪还是寒凝衮将我们白天出去玩的事情告诉了爹爹 所以现在他要召唤我们去训话了吗?”
“不是啊!爹爹只是说叫你去 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竟然连我也不让跟着。”
寒凝璐不满地嘟啷着走到了寒凝枫身边 在他旁边并肩趴了下来 望着天边那闪烁的星光月光不知道嘴里在小声嘀咕着些什么 显然对于寒剑枫不让自己在旁听着的决定 心下很是生气。
“很重要的事情?”
寒凝枫皱了皱眉 就自己这样 还有什么好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的了?
“是啊!很重要的事情!哼……”
“那我去了喔!你就在这里吗?”
“是呀!我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反正爹爹又不让我跟去,呆会儿你回来了要告诉我哦!”
寒凝枫嘴角泛起了缕缕笑意,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的!那我去了啊!"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寒剑枫的书房,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爹,我来了."
"是枫儿吗?进来吧!我正有事和你说呢!"
寒凝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书房里甚为整洁,除了一道屏风隔断了与内里的连接,便是两侧摆了一排排堆满各种各样书册典籍的书架,中间放着张丈余宽书桌,两侧放了那么两三张凳子,其它一无长物.
"不知爹爹让我只身前来,却是为了什么?璐儿刚才还在生气地说你偏心呢!"
寒剑枫"呵呵"一笑,指了指书桌旁边的凳子:"坐吧!那丫头就那脾气,暂时不用去理她."
寒凝枫依言坐下,一时间却不说话了,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知道如果有事,寒剑枫肯定会自己也要和他说的.
果然---
“枫儿 爹和家主打算让你参加十天后的正道新人精英大会 三天后出发 你这三天可要认真修练啊!”
寒凝枫望着父亲 这个在凌霄峰上虽然有些严厉,却从小对他很是关怀和慈爱的父亲。
“我不过是凝神中期的修为 倚天阁胜过我的门人弟子不少 爹爹还是和家主说说,另外选人吧!这样的大事,何必非要让我这样半调子修为的人去呢？其他师兄弟姐妹背后闲言闲语暂且不论,恐怕到时多半还会失了咱们凌霄峰的面子.”
他声音中多少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却还是不情愿。
寒剑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就那么深深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半晌,方才缓缓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寒凝枫点点头 又摇摇头。也不知是真的知道 还是根本就什么也不明白。
“爹知道你不想去 可是枫儿 该面对的始终还是需要面对 诸般逃避也不是办法。为父知道你心中苦楚 一时半刻难以放下。可是你要明白 好男儿心志高远 自当展翅长空 纵横翱翔 傲啸千里 岂可做出那等柔弱之态 蛰伏蜷缩于一隅？过去种种 来日方长 你本天纵之资 绝非池中金麟 却总不能永远活在记忆和痛苦中 一辈子托附于为父的庇护之下吧！”
看着寒凝枫两道剑眉微微往上扬了扬 他犹豫了一下 又道：“你娘也不愿意看到你比不上别人的。”
骤闻此言 寒凝枫沉默了。脸上肌肤隐隐颤动 面容微微扭曲 双手情不自禁地攒紧 放开 再攒紧 再放开……似乎内心正在激烈地挣扎着什么。
过了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我去！”
说完更不多言,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寒凝枫有些孤单又有些萧条的身影 寒剑枫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着屏风道：“玉侬 你也看到了 枫儿原本是个极好的孩子。你就为什么总是无法放下当年的事呢?”
屏风后面没人说话,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
寒剑枫继续自顾自说道：“枫儿天赋极高 在同辈中实在是无人能及。之所以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你却也是知道原因的。平时他被其他弟子误解 被他们暗中冷落 处处受到排挤 虽然他性子倔强 对此并不计较 但我想 你这个做娘的 心里多半也是并不好受的。”
屏风后仍是一阵寂静。
良久 方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女子。雍容高雅 风姿卓越 只是面上却有几分落寞 几分痛苦。她,便是寒剑枫的夫人 寒凝枫、寒凝璐的娘亲玉侬了。
她有些哽咽地说：“剑枫 我对不住你 也对不住枫儿。可是我……可是我……”
颤抖的声音渐渐被低声哭泣代替 停停顿顿之后,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寒剑枫走上前去,轻拥着她 也不出言劝慰 就这样静静地轻拥着她。
空中群星闪烁 夜色渐渐淡了。
三日后,烈阳当空,时值正午,倚天阁宽阔的演武场上人头涌动,粗略一看,怕不有百人之多。
“你们说这次新人精英大会家主怎么让那个连元婴期都没到的寒凝枫参加啊？”
"就是,凝祈,凝剡等师兄修为就比他高得多了!"
"我看他这次去肯定第一场就要大败,恐怕连对手三招都接不住吧?!"
"别说三招,我看能接一招便已经是抬举他了!"
"我也觉得奇怪。那人成天只知弄箫下棋 沉默寡言 不修正道 家主怎么会派他去呢？”
……
演武场上人声潮杂,百余人纷纷议论。
又有一个粗旷的声音道：“我看八成是那小子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蒙骗了家主和四位长老……”
话音未落 一个清脆却显得很是尖锐的少女声音骤然响起---
“小源子 你才是见不得人呢!竟然在背后说我哥哥的坏话 看我以后怎么整治你！”
众人转头看去,原来却是寒凝璐,她与寒凝枫关系向来极好,这时自是气不过别人中伤自己的哥哥了,忍无可忍,可能也根本不想忍之下,立刻出言维护。
那个被叫做小源子的人身材高大 面容却有些木呐。一见是寒凝璐,整个人顿时焉了气:"我又不是说你."
寒凝璐撅着嘴:"反正你说我哥哥就是不行!"
随着寒凝璐那声尖叫 不少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来,那高大男子顿感混身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堂堂七尺之躯被叫作小源子觉得难为情,抑或因为众人目光的聚集,他扭扭捏捏,脸色忽红忽白 头越垂越低 当真是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以免得这般尴尬。
见得此人这般表情 寒凝璐先是一愣 接着便嘻嘻哈哈大声笑了起来。周围众人也是轰然失笑 但觉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一片嬉笑声中,五朵白云从天而降 缓缓现出五个人影 正是寒剑鸣和四位长老。
寒剑鸣环顾众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声音虽小 场中每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霎时间 演武场上片刻前鼎沸的议论声,嬉笑声宛如潮水般退了去,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已是悄然无声,一片安静。
他满意的点点头 拂拂两缕长须 道：“都到齐了吧！凝飞。”
“弟子在 见过家主！见过四位长老！”
一个青衫、高髻、负剑的英俊男子排众而出。
“凝云！”
“凝重！”
又有两名男子站了出来。
“凝枫！”
寒剑鸣继续点名。
没人回答 也没人站出来。
“凝枫！”
寒剑鸣皱皱眉又叫了一次。
还是没人回答。
他转头往寒剑枫看去。
寒剑枫也有些疑惑 道：“三日前枫儿从我这里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一直没有出来。不过我通知过他出发的时间 以他的性格 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情便断无缺席之理。”
这般说着,他又转向演武场上静悄悄的门人弟子,一眼看去,顿时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一身彩裳,虽然没有说话,却不时对着不远处的寒凝源等人大做鬼脸的寒凝璐.寒剑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倒也清楚自己这调皮女儿的性格,众目睽睽,当下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璐儿,你过来!"
"喔!"
寒凝璐依言从众凌霄峰弟子中走了出去,临走还对寒凝源握了握小拳头,做恐吓状,直吓得寒凝源和他身周的几名倚天阁门人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抖了几抖,心想呆会事了,自己恐怕多半又要吃了那丫头的亏了.
"去你哥哥住处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寒凝璐又“喔”了一声 转身向演武场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大声尖叫：“哥哥 哥哥！”身形如飞向演武场入口处掠去。
众人不由自主也随之望去 一个白色身影自演武场入口处不疾不徐,流水行云般行来 正是寒凝枫。
看到寒凝璐,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迎上去。
"哥哥,好像家主和爹爹都很生气喔!"
寒凝枫一如既往地摸了摸她的头,牵起她的小手,连袂向场中掠去,口中笑道:"不碍事的."
来到众人面前,他才松开了握住寒凝璐的手,又走了几步,排众而出,对站在众人之前的寒剑鸣和四位长老施礼道:“见过家主！见过各位长老！凝枫迟到 请家主责罚。”
说完又施了一礼。
但见他脸上神色竟是异常柔和 隐隐又有些激越；语气谦恭 却又带着几分洒脱。
众人一阵诧异 都觉得这寒凝枫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但究竟什么地方不同,这时却是谁也说不上来的。
寒剑鸣眼中神光一闪 缓缓从他脸上扫过 脸上些许愠色不见了。竟然走到寒凝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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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认真端详了一阵 忽然大笑三声 道：“很好！很好！真的很好！”众人更是如坠云雾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时却听到大长老轻哼了声 二长老和三长老面露微笑 寒剑枫眼中则有些惊诧 也有些疑惑 更多的却是感慨。
寒剑鸣不再看寒凝枫 挥挥手道：“大长老和参赛弟子随我起程赶往剑宗 其余人等全部留下。凝枫修为尚浅 无法御剑；大长老 就由你负责带他飞行。”
招了招手 天边一朵白云冉冉飞至 他腾身而上。
"哥哥,你真的要去参加这个什么新人大会吗?这样我不是要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也没人吹曲子给我听啦?"
寒凝璐快步走了上来,恋恋不舍地望着寒凝枫.
寒凝枫微笑着拂了拂她那柔顺如瀑的青丝 对有些发呆的寒凝璐道：“哥哥去参加大会回来再吹曲子给你听好不好?不过你可要听爹娘的话 不能到处乱跑惹祸喔！”
说完又对寒剑枫施礼道：“谢谢爹！”
却是什么道别的话也没有说。
寒剑枫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虎目隐有泪光 轻声道：“难为你了。”
寒凝枫凝视着父亲 缓缓摇头 低声道：“谢谢爹！枫儿都明白的。”
寒剑枫不再说话 点点头 从怀中掏出一方素柬塞到寒凝枫手上 再次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两人平素虽然交谈较少,但父子之间关系却当真是十分和洽的.正所谓知子莫若父 刚才寒凝枫的两次谢谢他自然是明白其中含义。而他两次拍寒凝枫的肩膀 寒凝枫同样明白其中包含的言语。父子之间 一个细微的动作 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已经将所有的话尽数说出 再讲什么岂非已是已是多余。
寒凝枫展柬一看 平和的神色顿时变幻无方 隐晴不定.开始有些激动 接着有些不信似地揉了揉眼 确定自己不是作梦后 脸上已然布满狂喜之色 谨慎地将素柬贴身收好。再次对着寒剑枫拜了拜 道：“谢谢爹!”
寒剑枫唇齿嚅动 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始终还是没有说出 脸颊微微抽搐一下 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大长老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你们有完没完 该上路了。”
也不待他们再磨磨蹭蹭个没完,直接掠了过去,携起寒凝枫腾空而上 落在云端 风驰电弛般望着前面几乎已经消失在天际的寒剑鸣追去了。
良久 寒凝璐方始从发呆中缓过神来 扯扯寒剑枫的衣角,道：“爹 哥哥今天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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