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磊见爸爸收下自己的宝贝，便停止哭泣，哽咽着说：“是一张图画，阿桑叔叔带着我出去画的。有山！有树！有大溪！还有两个人坐在溪边钓鱼。阿桑叔叔要求我写上一个题目，送给爸爸。我就想写：爸爸和磊磊一起钓鱼。可是我不会写‘钓鱼’两个字，是阿桑叔叔把着我的手写的……
磊磊的每说一句话都像捏着刀剜一次石泉的心，再听下去实在受不了，他赶紧向磊磊摆摆手，闭上眼睛，###住眼泪，为了让磊磊高兴，喉咙里硬挤出话来：“磊磊，谢谢你！你给我带来了心石岙的山，心石岙的水！还有……
娘儿俩赤诚的心向石泉敞开着，石泉实在觉得拒之无理，受之有愧！
他心里寻思：今天，我的妻子在这儿，我的儿子在这儿，我的家在哪儿？我的人在哪儿？猪圈中间窄小的过道就是我们三人的家吗？外面的天地这么大，没有我的立足之处，哪里还能奢望‘家’呢？
我已经不是这个社会的人了，已经没有生存的理由，活在世上只不过是苟延残喘、不肯轻易离开而已。
前几天曾经想到过‘家’，自己头上罩着这样一顶‘反革命’的大帽子还能有家吗？除了监狱，已经无家可归，即使心石岙也不再有我的家了！
今天，在母子俩面前，才知道自己真正犯了罪。这罪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面对的。对于他们母子俩自己真的犯了罪，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石泉的声带差不多没有振动，凑近伊敏的耳朵轻声地说：“伊敏，你就饶了我吧！我不能再添罪孽了！你就带着磊磊回去，忘记我！千万不能再来看我了！你们放心回去，我一个人总能活，不会轻易去死！
伊敏立即反问：“你进来见到我们就这么想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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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泉赶紧解释：“你们的真心，我心里清楚着呢，可是，我无权接受！你们的痛苦我也清楚着，可是，我无力分担！从跨进监狱那一刻开始，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活着等于死了！我是逮捕不是拘留，是一定要判刑的。无论判多判少都一样，这一世算是完了！在监狱里不必说，是劳改犯；即使刑满释放也是劳改释放犯，不会有好果子吃。我是一个不可能有家的人，难道要让你们娘儿俩也变成和我一样没有家吗？这样的痛苦是我自己找的，自作自受，活该！为什么要拉着你跟我一起受罪？孩子又凭什么要跟着我一起受罪？你一定十分清楚，反革命的家属和子女会遭受怎样的罪？农村里，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的子女小学毕业就不能再上学，即使成绩优秀也不例外，我怎么能把磊磊也拖进来？这是要受几生几世罪的啊！他是要长大的，长大之后，读书、工作、成家、还会有后代，都要困在这个反革命的窝里出不来，我怎么向他们交待？我真的没有力量面对这一切，真的！现在还来得及，再痛也得###！伊敏！你要骂就骂吧！就骂我懦夫吧！我确实是一名懦夫，没有能耐和妻子一起生活；没有胆量去爱一位深爱我的妻子和儿子。过去我自己总认为自己是勇敢者，今天才发现我勇敢在哪里呢？以前我曾经在幻想里生活过，也企盼过未来，今天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我还能永远诓骗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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