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灰蒙蒙一遍 没有风 一团沉闷如同是一个布袋套在人头上。
这样一个天气 憋得人心底里阵阵压抑、郁闷。
早上 当胡耀颢优哉游哉走进办公室 不料 吴候易、郑明会、陈泽沼这三尊凶神恶煞的臭面孔立即挡住他视线。
殊不知 一大笔订单直到昨天下午才艰难搞定 所以在上班一路上 胡耀颢一颗心仍然是泡到蜜坛里似的。可是这会儿 满怀振奋和喜悦全被这三尊凶神恶煞彻底破碎 如同被人一脚踹下万丈深渊那千年冰窟窿里 郁闷、压抑直袭胡耀颢心头。
一阵鄙视 胡耀颢心底里头暗暗嘲笑吴候易、郑明会、陈泽沼：你们别的本事没有 就剩下上班比别人早这么一点本事了哦。可我宁愿你们这三尊凶神恶煞比别人晚几个钟头上班 甚至天天不来上班。看看你们的德性：桌上一杯茶 面前报纸一大张 面色阴煞 像是谁欠了你们几千万一样。
——朝自己位置走去顷刻 胡耀颢一眼锐利地看到郑明会、陈泽沼这两个老家伙正用鄙夷目光 偷看他 固然激起他心底里头的一团无名之火：陈泽沼、郑明会 你们这两个老家伙用不着这样偷看我 等着吧 我——耀颢终究有一天 要叫你们两个老家伙坐不成这间办公室！
同一个办公室 日复一日 天天要面对这三尊凶神恶煞 胡耀颢只感觉脖子上有一根无形钢丝牢牢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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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越勒越紧 勒得他窒息的喘不过气。尤其叫胡耀颢不能容忍的是：他这个厂长说东 郑明会、陈泽沼这两个老家伙就往西；他这个厂长说西 郑明会、陈泽沼这两个老家伙就往西偏偏往东。工厂每向前迈进一步 都是如此艰难。天大地大 大不过胡耀颢一颗凌云壮志 赤诚忠心。
工厂前途 发展壮大 胡耀颢把它看作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天底下 凡是有傲骨气节之人 谁又甘心自己老是跟一匹被缰绳困住的骏马一样 总是被人牵着 失去自主？
每当见到那三尊凶神恶煞时 胡耀颢就暗暗发誓 一定要挣断缰绳 做一匹脱缰骏马驰骋在辽阔草原上。
天空不作美。
夜里大约九点钟 突然下了滂沱大雨。
也许是因为大雨加重胡耀颢心底里头的抑郁 他深邃目光充满忧悒 一脸忧心忡忡地走进客厅。
坐下之后 看着正在边看电视边打羊毛衣的母亲——吴美珠 胡耀颢欲言又止好几回 话到唇边就是说不出。
抬头看了看儿子 吴美珠说：“耀颢 看你心神不安样子 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事了？”
母亲的关心 对胡耀颢是一种鼓舞：“妈 你明天去劝劝大舅 叫他退休吧。”
“什么 什么 你说什么？”儿子突如其来冒出这样一件大事 把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吴美珠吓地大一跳 打羊毛衣的手戛然停止 人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蹦起 怀疑地盯着儿子：“我去劝你大舅退休 这不是没事去惹人骂吗？”“你是不是疯了 耀颢？”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 就不再有所顾忌。这时 胡耀颢显得非常镇静 目光如注 静静地端详母亲 语气十分坚定 半点不像是头脑突然发热：“我——没有疯 妈！”“妈 你仔细想想看 我当了这个厂长 总得有所作为 是吧？可是那两个副厂长事事跟我作对 大舅现在对我就像仇人一样 我难做人呐我。甚至 我责怪他们一句的话都不敢。要是大舅退休了 我不是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吗？那我就马上去掉那两个事事跟我作对的副厂长 可以大胆放开手脚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儿子当厂长之后 被郑明会、陈泽沼那两个可恶家伙搞得焦头烂额 吴美珠哪能不晓得 她巴不得那两个老家伙早点滚蛋才好。当然 嘴上不说 吴美珠心里底头万分明白 因为大哥夹在里头 她儿子对那个老家伙投鼠忌器呐！然而 现在一边是头脑守旧的大哥 一边是头脑开放的儿子 水火不相容 吴美珠被夹在中间——难住啦。
额头紧皱 吴美珠一脸愁容 注视着儿子：“以前 我叫你大舅退休 时常遭到他白眼。自从你当了厂长 你大舅觉得面子丢了 现在是连面不让我见。这个时候去劝你大舅退休 除非是不要命差不多。”
“妈！”胡耀颢苦重着脸 几乎是哀求道：“大舅只有您这么一个妹妹 顶多是恶骂您一顿。可是大舅眼下肯退休 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能不能当好这个厂长 乌龟爬门槛 就看这一番了。为了儿子——当好这个厂长 妈 您老就不能做点贡献 做点牺牲 去说服大舅退休吗？”
差一点要被儿子这种幼稚又天真的哀求逗笑。但是吴美珠晓得自己大哥是个什么样人 要他现在退休 那是提着头发上天——办不到。一想这儿 吴美珠又紧皱眉头 开口劝说儿子：“耀颢呀耀颢 你怎么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呢！明知不可为 却要硬为之。你这不是聪明人办湖涂事——傻透了吗？”“我说 耀颢 你大舅退休的事不要急于一时 再拖它个一年两载 他自然而然会主动退休 用不着我们大家去劝说他。”
“妈 再过一年两载 老虎都跑过岗了啦！”胡耀颢一听母亲此话 急得喉咙欲要冒火。看到母亲不紧不慢 若无其事 手上仍在打毛线衣 胡耀颢差点忍不住要一把把它夺过 扔在地上：“时间就是机遇 机遇就工厂前途 就是工厂命运！大舅眼下要是退休 意味着工厂迅速发展 意味着我事业恢宏腾达。要是再拖一年两载 工厂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断送在我手上。”“妈 您老就再次为人民做点贡献做点牺牲——去说服大舅退休吧。要是大舅真是死不退休 那我只得霸王硬上弓 跟那两副厂长一块去掉大舅……”
乍听之下 吴美珠吓地心要蹦出 气得呼地蹦起 一甩手上毛线衣 怒目严厉警告儿子：“耀颢 你真要霸王硬上弓 明目张胆把你大舅撤职 那你就别回这个家了——”
“可是 我总不能为了大舅一个人 叫工厂断送在我手里 又毁了我自己前程吧？”胡耀颢因满腔愤概 涨得一脸通红。他心底里头埋怨母亲 做母亲的一点不理解儿子 一点不支持儿子 也就算啦 居然还给他来横的……
似乎并不了解儿子胸怀的凌云壮志 心底里头长久以后抑郁一团愤概 吴美珠有些戏谑地谴责儿子：“就为了你那么一点破事情 你要我跟你大舅兄妹俩撕破脸皮 反目为仇？”
这个时刻 胡耀颢顾不上母亲不母亲的了 几乎是在咆哮：“大舅霸占着一个副厂长 死皮赖脸赖着不退休 你又不去劝说他 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说？”
怒休休地立在儿子面前 吴美珠一脸严肃 目光凌厉 宛如是一头面对敌人的母狮 意味深长地对儿子一字一板：“《孙子兵法》中说：‘故形兵之极 至于无形；无形 则深间不能窥 智者不能谋。’难道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那你是白白读了那么多书 我告诉你——耀颢！”“你连自己要到退休年龄的大舅 都说服不了他退休 硬要采取霸王硬上弓这种蛮横手段 我看你呀——耀颢 你这个厂长干脆不要当 趁早下台让贤得了吧！”
一阵汗颜 胡耀颢诧异地张望着母亲 许久许久悟不过神。母亲这一番话犹如杀伤力极大的* 胡耀颢愣了大半天 硬是找不出半句有力的话去驳斥。
——郁郁不乐地回到自己房间 一脸沮丧 站在窗前 胡耀颢张望着漆黑一团窗外……
不知是因为窗外滂沱大雨扰着他心烦虑乱呢 还是因为母亲那一番如若泰山压在他头顶上 胡耀颢从未像此时一样失去自信。——吴候易、陈泽沼、郑明会三蹲凶神恶煞浮现在胡耀颢眼前。旋踵间 郑明会、陈泽沼变成张牙舞爪的两头大魔鬼 在滂沱大雨中漆黑一团的窗外朝他凶恶嚎叫……
不由得一股愤概突然代替沮丧 郁抑袭上胡耀颢心头。母亲那番话意外地回荡在胡耀颢耳边 震憾他。
雨停了 夜深了。
躺在床上 胡耀颢没一点倦意 耳边依旧回荡着母亲那一席话。——仔细琢磨着母亲的话 胡耀颢心头不由得恐慌和惭愧 愈觉得母亲这是至理名言。是啊！连自己亲舅舅退休如此一桩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都搞不定 我算是哪号有本事厂长？胡耀颢感叹一句：一个有本事厂长 理应该是运筹帷幄 决胜千里；天塌下来的艰难之事 一概能够迎刃而解。
此后几天里 胡耀颢一直思索 拿什么办法叫大舅吴候易乖乖的退休。只要大舅退休了 他胡耀颢等于是填平了横跨面前的一条河 即可以畅通无阻大步流星走到对岸 那么陈泽沼和郑明会这两个老家伙还能在他面前得势吗 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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