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的那株梧桐枯黄班驳的叶子,已经开始每天悉悉索索地飘落了,晨起家人扫一次,到了黄昏,地面又几乎铺满了一层。年老失意之人,不免从梧桐叶又联想到自己,倭仁起身寻笔,将心头横亘的一句也落到宣纸之上:“聊挽清寒入诗律,偶缘陈拙得天真”,才又重新转起刚刚被黄叶打断的念头来。

闹闹哄哄这么多天,什么同文馆、洋油灯、洋学考试和洋学状元,全是前奏,皇帝要出洋,才是要登台的正戏。

倭仁的确不能理解,贵为皇帝,何必去造船,何必去出洋?帝王的心是“万事之主”,是“用人行政之得失”的原因,“天下之治乱安危系之此”。帝王心正,则天下事没有不正的;心不正,则“上梁不正下梁歪”。如若帝王之心“明白洞达,而无一毫邪曲之私”,能做到“发之政事乃合于天理之正”,那就自然能象尧舜禹汤那样治理天下,水到渠成也。

唉,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当务之急,要阻止皇帝出洋。然而“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何况是衰微之躯?假如恭亲王和太后又联起手来出自己应付不了的怪招,自己还能从马背上摔落一次么?“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从被罢黜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倭仁衰老得特别快,两鬓已经斑白,已经自觉在度“余生”。此时书房的书桌上正摊着他自己编写的《帝王盛轨》、《辅弼嘉谟》和《为学大指》、《嘉善录》四本,也已经刚刚修订完。

回想从皇帝六七岁还没有书案高时就开始为他授课,自己当时用的教材就是《帝王盛轨》、《辅弼嘉谟》,那么小的孩子,四五点钟天不亮就起床,廷对完毕,又立即来到书房,毕恭毕敬地对自己一口一个“师傅”“师傅”,读起书来也还用心,只是身体弱些,过十天半个月,就要头疼脑热一回,南书房也就不得不放假。

年纪渐长后,皇帝还懂得了自己要“启沃圣聪”的苦心,特意把《帝王盛轨》、《辅弼嘉谟》两本书,赐名为《启心金鉴》和《沃心金鉴》。

但对这样虽然尊贵无比,实则柔弱无依的皇帝,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之前既不能让他高高兴兴地赢一回洋人,如今他小小年纪,更要被送到那如狼似虎的洋人们的国家,只怕不等回来,就已经被撕扯成碎片了。想到此,倭仁感到一阵心酸。果真如此,惟有一死以报而已。

因此他久久地枯坐在隔着扇窗子的落叶声中,揣摩了一遍可能遇到的招式。照前一次恭亲王和太后出牌的逻辑,“不让旁人去做,就得自己去做”,难道这一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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