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望见了官家的目光，也望见了太子赵顼的目光，但他不动声色。他明白，这父子两人都很感激自己，而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大臣应该做的事，哪能奢望官家父子的感激呢?他望着官家仿佛睡去的脸，在心里说：官家，您不用担心什么。我们这几位大臣，会为您尽力扶助好太子的，况且太子深明大义，在官家病重的日子里，曾把迩英殿讲读改为两天一次，为官家的健康抄写佛经不停。更可贵的是，这位皇太子早一段曾外出大内受尽委屈，却没有责怪任何人。这是一位仁厚之人，若来日这位皇太子顺承帝位，一定会成为造福天下，宽以待人的尧舜!官家，我们听见了，太祖太宗正召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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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驾崩了。”
此时，御医悄声说。
御医的话虽很轻，却相当有力，打断了韩琦和赵顼他们的思绪，福宁殿中立刻迸发出嚎啕大哭。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天地就要变换了。韩琦一边哭泣，一边认真用目光搜索身边，搜索福宁殿所有的动静，一边镇静自若，指挥着太监们点燃白烛，悬挂挽帐，同时安排赵顼登位的具体事项。他正感觉到，遍地是交织的目光。
忽然，赵曙的手动了一下。
这情景被许多人都看到，几乎在同时，所有的哭声戛然而止。福宁殿白烛明亮，白帐高悬。文彦博、曾公亮和富弼他们面面相觑，相互问道：“这该怎么办?”豆大的汗水涂满他们蜡黄的面颊。
曾公亮逼视着韩琦，厉声说：“吾侪，吾侪该是大逆不道?”
韩琦郑重地向众人扫视了，行了揖礼，走近榻前，亲手在赵曙的鼻孔上试了试，然后转过身，竭尽全力大声说：“先帝若复生，乃为太上皇！”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赵顼忍不住又放声痛哭起来。众人都跟着，福宁殿成了哭声的海洋。他哭喊着，一边听身后的这些大臣的声音，认真去分辩每一个人的心思。他一声声数着，感到这群苍老的哭声中，更多地是在哭他们自己，分明是他们已经预料到新的官家并不一定欣赏他们。在他的身后，哭声如潮，这潮正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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