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H还是侧着耳朵向市里方向努力倾听着。
这是一条乡间砂石公路。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市里有汽车开来就能听得到突突声。
“旧军装”已经从油箱中蘸出汽油，点燃了那堆枯枝、甘草。烈火熊熊。高温向四周辐射。
火！刺激了“旧军装”。伤口在疼。一会用烙铁法疗伤将更疼。伤口是三个家伙给打的。“旧军装”气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
“拚了！找他们报仇去。”“哗啦”他推上子弹，端着枪向三个家伙奔去。老H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
“哥们儿，哥们儿，赶紧止血吧。一会你的生命……一会增援的棒匪赶到了，你可就走不脱了！”
“不行！我非得打死他一个，有仇不报非君子。这三个小子太恶毒了，把我往死撵，往死打……”
“旧军装”眼睛已经红了。
“不行！！我们要批判封建旧思想。党的政策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毛主席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老H拉住他喋喋不休。
“呜……”他终于蹲在了地上，并哭出了声。
伟大领袖的谆谆教导在关键时刻遏制了红卫兵的杀机和冲动。
老H一把夺过自动步枪，退出子弹，关上保险，摘下梭子。把枪管伸向火中，翻转着，烧烤着。
“我们烧枪吧，这武器是苏联人卡拉什尼科夫发明的。珍宝岛一仗，夺走我们多少条生命啊。烧吧，烧化它。”老H看上去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旧军装”听的。
他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此时老H的心里在默念着：毛主席，保佑我们。市里的棒匪可千万别来增援啊，让这一切不幸赶快结束吧。
“噼噼剥剥”篝火在熊熊燃烧。小弟在添加柴草。枪管和准星都已经烧红了。
老H手持枪柄，拉开架势。他让“旧军装”伸出胳膊，闭上眼睛。老H将烧红的枪管果断地放在他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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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旧军装”大叫一声，跌倒在草地上。
大家围拢来定睛一看，血是止住了，但伤口却烙烫得咝咝作响，已经黑红色了！老H将枪迅速投入附近的水洼中。“哧”！冒出一大股白色的蒸汽。
人们将目光转向了老H，他歪着头，耳朵仍顺着公路往市里的方向倾听着。他在万籁繁音中搜索着马达声。判断着有否援兵出现。那个方向上的每一个动静，都强烈地刺激着老H的神经元。
他拉起了“旧军装”。
“你一身血呼啦的，肯定走不出埠市。脱下血衣，换上我的吧。”老H今天穿的是老爸的铁路作业服。右胸兜上方印有路徽和“安全生产”字样。
老H帮助他脱下“旧军装”泡入那洼水中。又将自己的铁路服给他穿上。
“你顺着南边的铁道往西走，大约五公里就到了东梁火车站。那是个四等小站，没有棒匪。晚上五点半，有一趟去沈阳的列车287次。你穿着铁路服，只需跟列车长打个招呼，验票时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了。到了沈阳别出站，在站台上等去抚顺的车……”
老H向落难之人传授无票乘车的经验。因为自己身上也是分文没有哇。
老H还是向市里的方向努力倾听着、判断着。
落难之人点着头，右手端着左下臂，千恩万谢地向南跑去。
老H赶紧去水洼中捞起旧军装上衣，简单地揉了揉，搓了搓。看看血污已经淡了些，就潮湿着披在身上。收拾起捕蝗工具，拉上小弟弟，仓皇逃出河套。
身后，三个家伙已经清醒，吐出了嘴里的破布，在大声叫骂。
市里方向，也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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