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祖尤康没有吱声。他望着打字员辉许的纤细风骚的背影，说不上是怨艾还是欣赏。但他的身心可是又仿佛回到昨天晚上那间平房里，那二人世界的欣忭的漩涡中。
他呷了一口日本茶，镇定了一下情绪。是呀，他太需要镇定镇定自己躁动着的神经了。
这个信封里又装了什么好东西？
他满怀惶惑和好奇地拆开了那个大信封。双手却猛然一哆嗦，好像触到了一团蛇！那是几张彩色的裸体照片。
他紧张地站起身来，猫着腰，再仔细一看：竟是自己和辉许昨晚倾情幽会的现场纪实。嚯，挺清楚哇，还有一张是自己内裤的放大特写。
他想起了那个混横着照相的警察。他的侥幸心理立刻荡然无存。他确信自己已经掉进了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中。
俗哇，这不是那个古老的《美人计》吗？一点创意也没有。他怒不可遏。
一抖信封，里面又掉出一份精印的表格。
这时，辉许又诡谲地踱进来。清脆的高跟鞋声“喀――喀――喀”，频率不紧又不慢，刚刚恰到好处。
他没有理她。双眼聚焦那张表格。看到了，表格上方繁体印刷着：国防部中统局东北别动组成员表。以下是籍贯、性别、血型什么的。
祖尤康登时发根直立，瞠目结舌。
“别激动啊，我的祖领导――”女打字员走得浪幽幽，声音也浪幽幽。
“昨晚，让你受惊了，死鬼。”辉许的纤手居然摩挲了一下他的下颏儿。“那个照相的不是真警察，是组织的特派员。因为仰慕你的为人和能力，想发展你加入我们的组织……”
“你们无耻！我要揭发你们。”
祖尤康震怒了。他声音沙哑，局促着，喘息着。他悔恨自己落入了她的圈套，他感觉得出绳索在越勒越紧。
“好哇，揭发我们吧！”辉许蓦然收起笑容，狂躁地收拾着照片，乖戾地低声吼着：“走！到人保组去揭发。你和女特务通奸！”打字员学起了曾经的林太太。
果然奏效。祖尤康的脑袋马上耷拉下来：和女特务通奸可不是人民内部矛盾。他狠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祖某人这是，这是……”
“啪”，一沓厚厚的十元人民币，沉重地摔在了桌子上（当时最大面值的钞票）“赶紧填表，这是你当月的津贴。不干这个，你上哪赚这些钱去？一会儿咱俩去趟百货，你得给我买二斤红毛线……我的祖――领――导。”
他耳朵嗡嗡直叫。他觉得天旋地转。
可能是他昨夜缺乏睡眠，也可能是神经元经不起这般地戕害，还可能是他已经参悟出：下半辈子自己将清醒着投入梦魇；舒服地走向炼狱（那才是“打着红旗反红旗”、“和平演变”呢）。
作者题外话：美人计，在文革时期好使。现在不好使了。那时候美女少，现在美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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