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下来,村子又恢复寂静,很冷,寒冬腊月的气温总让人对温暖多一点的期待。星星爬满了一整片天空,星星也怕冷吗?为什么一到天黑就那么寂寥着眨巴眼睛,如果星星也会流泪的话,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有雨下个不停?

屋里的灯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崭新的。袅袅升腾的黑烟打指头肚大小的灯头里冒出来,往上摇,粘到屋顶上,房梁上,泛黄发黑的蚊帐上,破窗户奁和墙壁上,不知薰了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子,满屋子满眼的沧桑和破败。

木架子上的洗脸盆子,几天前大姐拿去给寨子口箍桶补盆的老头锔补好了,盆底箍了一圈铝皮,像谁故意套上去个小铝盆,水倒进去,一滴也不会漏出来。洗脸架子上的油漆早分不清是绿色还是黄色,剥落得厉害,露出光溜溜的木条子。横条架上原本挂着那条撕撕扯扯,颜色褪尽的破毛巾去了我和二姐的床头。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水红色新毛巾,上面印着两只颜色鲜亮的喜鹊,高昂着头,张着嘴巴,立在一支盛开着娇艳梅花的枝头上。

这天晚上,父亲和嫁进来的后妈忙一整天,连续准备好些天的新人终于可以停顿下来,喘口气,歇一会儿。父亲用新毛巾擦洗好的胳臂和脸,洗脸盆里的半盆染红的水,像是谁不小心掉进去几滴鼻血,荡着圈,在铝盆里晕开。

“一块五买的新毛巾也掉色,”父亲说,扭头瞅了瞅大衣柜镜子前卸饰品的后妈白桂花。

“花两块钱买的毛巾就不褪色,用一年还鲜亮鲜亮的,印上去的梅花还跟真的一样艳。”白桂花一边取耳环一边斜着眼珠子打镜子里看着父亲。

“不就差5毛钱吗?”

“没有5毛钱就得买褪色的毛巾,一分价钱一分货,连小孩都知道的理儿。”

父亲显然不愿意继续争论这个话题,大概他觉得理亏此时,再说,此时毛巾褪不褪色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家里面没了女人,过去整整一年多都不知怎么熬的,我们三个女娃子还小,他又要去外面教书,外婆照顾自己都不容易。而且,母亲的死,让他再一次感触到被苗寨甩出来,被凤凰甩出来,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心里空空的,没着没落,会觉得害怕。闺女,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也指望不上。母亲死过的一阵子,他还真怨过她,为什么当初没给他生个儿子。如今,白桂花的到来,让父亲觉得被苗寨甩出去之后又甩了回来,让他觉得一下子塌实很多,心里大石头也落了地,又可以倒头闭上眼睛睡觉,可以偶尔哼两句不成调子的河南梆子,或者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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