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不会明白

“那时我已经是当上连长了，一个小小军官，谈不上光宗耀祖，家里人总高兴。后来我弟弟接替父亲的职位，总算把家业继承下来。我以为这样很好，我想着不用打仗了。老百姓都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谁知道后来又打起仗。我奉命回了部队，不想从此以后，我就和弟弟再没见过面。大陆沦陷前，我从上海去了台湾。我没料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好些事根本来不及不想，去干。我全没料到。

“我只是不太明白。 我说。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我们是同乡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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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况且我认识你的祖父。 他双手擎着拐杖，身体前倾，仿佛试图要站起来般。他只是试了试，终究坐回到轮椅上。

“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说。

“你祖父叫赵玉。其实我们很小就认识，韩赵两家算是世交了。

“你见过他，我是说，你回来以后见过他吗？

“没有。 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咂巴着嘴唇却又闭口不言。

“你的家人留在了大陆？后来回来见面呢？

“没有，差不多都死光了。 他摇摇头，“是我的缘故，我一个人逃了出去，后来这边发生很多事，是我牵累了他们。

“能明白一点。 我说，“那个年代不太正常。

“是啊，是不太正常。这一点，你祖父最清楚，他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我却没有经历过。

“你是说，他认识你的家人？对，当然认识，你的意思是，我祖父知道他们以后的情况。 我不禁感到好奇。听他口气，仿佛这里有莫大隐秘一般。

“后来的情况，我是打听了好几年才知晓的。 他顿了顿说，“毕竟事情过去很久了，很多知道情况的人都死了。做过亏心事的人太多，敢出来认错的人太少。世道变了吧。

“很难理解。 我说。

“我知道你的情况。 他说，“你还年轻，有些事没有经历过，你是不会明白的。你的事情，我知道很多，也许比你本人知道还要多。

“谁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些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有我的办法。可我没有恶意，相反我很喜欢你，我觉得你很好。我也非常高兴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面上终于露出笑容，笑容从他的嘴角慢慢爬上去，融进他额头的皱纹里。也许真像他说的那般，他见到我，感到高兴。只是我越发感到疑惑。我并没有觉得这是高兴事，相反，我开始感到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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