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任踢任打。直到她相信他沉默中的耐性和韧性同时也出自一种颇厚的情分。什么样的情感呢?似乎不如爱那样美却比爱更根本的情感。从始至今,他和她的关系就寄生在这情感上。他吮吸她身心中的新鲜与活力。他像胎儿,外部世界则像母体,她是联系其间的脐带。依赖于她,他成了条情感寄生物。他怎能说他爱她或喜欢她呢?那情感比爱和喜欢沉重、复杂得多,并残酷。

她哪能承得起这感情呢?

她终于坐了起来,伸手去抓散落满地的衣服。他抢先夺它们到手。

“四星,我要走了!离开你们家!你行行好,让我好好地走掉!”她眼睛看着他,还有句话没讲:别把我弄得太脏,别毁我,让我好好离开。她打听到一家沙发工厂需要女工,签合同的,有没有城市户口,那工厂眼开眼闭。她本来没有太认真想过这事,工资低其次,主要是难找住处;北京城的人都有四世同屋;为住房有杀人有自杀的,别说她一个乡下人。告诉她消息的是夏天从程家辞职的一个女佣,她说要是霜降不在乎男女方面的事,就可以免费住刚建成、还未及分配出去的公寓楼。那个看公寓的干部从正月十五到腊月三十都排满跟女人睡觉的日程,霜降问:那你也让他睡了?问完就悔,想这样直接的话太打脸了。不料姑娘大方得很,说睡一觉你又不少什么,有钱出钱,没钱出人,这还不是公道透顶?在程家干净多少?……霜降闷住了。原来哪里都不干净多少。她的要走的念头一直是拿拿放放,直到她这时对四星吐出它,才发现它原来真的是条路。

四星没问:要走?去哪儿?什么时候?他就那样捺住她的衣服,眼盯她盯得越发重,似乎这样一盯一捺,她便走不了。他另一只手伸过来,她看到,领先于整个手的是两根手指。难怪他目光这样重!

一瞬间,她想起他曾告诉她的:当一股狠劲出现在他心里,控制他的行为时,他就不再是他。另一个人在他身上了。她透过他的眼,看到附着在他身上的那个人的苍老浊重的眼,还看到那苍老浊重的人性人情沿着两根伸长的手指在延伸。它们延伸到她身上。一种恐怖,或是威慑使她不再动。这手指变得自信,不再像刚才那样男孩子式的探询的,每个新的发现都使它们激动和羞怯一阵。

另一只手拉灭了灯。只有屋尽头那盏立地灯把一只毛糙的光圈投在天花板上。

她这才彻底相信他的话:这个残忍的、充满征服性的人不是他,是他的父亲。人们竟怀疑他的血统,多么无稽!他此时不仅证实了他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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