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路听到领导问算命的事，自己也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不好如实回答，就说：“没事闲扯蛋的事，算命的要是准他们就不算命了。”看张德海没有接着问，也就没事似的不往下说了。
段正路算命的事，张德海也看到了，只是离的远，又陪着客商不好过去，段正路跟着张德海已经快四年了，而且是张德海刚当上副县长时亲自挑选的秘书，所以私下场合说话非常随便。
在现在的中国官场中，县一级的领导是没有资格配备专职秘书的，都是办公室的综合文字工作人员，为了便于熟悉县里的工作情况，使综合材料更适合于领导口味，一般就都实行了一名县领导跟随一个综合干部，除了正常的综合工作以外，还要负责给领导拎包、倒水等杂物和处理一些私事，时间长了，就都习惯于管这类人叫某某的秘书。段正路正是这类的人，而且是常务副县长的秘书，县长的秘书是前任的综合股股长现任政府办副主任的王保山兼着，不过主要材料还是由段正路负责，王保山只是提提思路、把把关而已。
从天灵寺出来后，又陪着走访了几个企业，看了几块适合建厂的地块，十几台小车便直奔松山宾馆，这松山宾馆是去年才建成的，总投资达到四千多万元，正在申请三星级，由于县里财政没钱，至今还欠着工程队装修款一千多万没还，害的包工头每逢节假日都要到政府催款，每次来政府也都会支付个三万五万的，不会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免得上访告状。
远远就看到宾馆雨达上面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热烈欢迎汪春家先生到集水县投资考察”，宾馆经理、县委、县政府负责接待工作的人员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等候着，一群人簇拥着汪春家走进宾馆大堂，门内两侧各站着四名穿着红旗袍的小丫头，齐刷刷的鞠躬说：欢迎光临。当然，这都是在研究接待工作时仔细安排的。在领班的引导下，一行人来到小宴会厅，小宴会厅内共摆了三桌，一张中间摆放着鲜花的大桌做为主桌，上面摆放着坐签，除了三名客人外，就是县里的领导和县委办主任、县政府办主任，外加招商局局长，一共12人。另外两桌就是跟着考察的县里部门头头和两办的工作人员，司机在其它包间另行安排了伙食。为了做好这次接待工作，连菜谱都经过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过目确定，主桌比这两桌多了两道菜，一个是龙虾两吃，一个是鲍鱼捞饭，虽然还没有上，但段正路却早就知道了。
趁着菜没上齐，县长王志国走到特意摆放的立式话筒前，为了显示重视，王县长今天特意系了一条红领带，人也就显得比平时精神了不少。用手轻轻拍了拍话筒确认有声后，略带激动地讲道：“尊敬的汪春家先生、各领导，大家中午好：在这暖风和煦、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我们集水县迎来了最尊贵的客人汪春家先生，首先请允许我代表集水县四大班子以及集水70万人民对汪先生的到来表示最衷心的欢迎。”当然，下面是一片掌声，王县长的讲话也就略做停顿。据说以前有位老县长眼睛花的历害，工作人员为了提高材料的现场效果，把有些事情在文稿里都用括号进行了特别标注，当老县长读到欢迎和感谢的时候，没有停下来，而是接着读到，念到此处停一停，可能有掌声，会场当然爆发出了掌声，不过还多了笑声。
掌声过后，王县长接着讲道，汪先生这次到集水进行投资考察，是对集水县委、县政府的充分信任，是对集水人民的偏爱，我们竭诚欢迎汪春家先生到集水投资兴业，我们一定提供最优惠的政策、最宽松的环境和最周到的服务……，现在有将县委书记李鸿运致欢迎词。
县委书记李鸿运是老政工干部，讲起话来自然一套一套如行云流水，再次对汪客商表示欢迎和感谢以后，开始介绍集水县的招商优势，这也是在多次接待和外出招商会上讲过的，“我们集水具有得天独厚的投资优势，一是集水山清水，人杰地灵……，二是资源特色，物产丰富……，三是环境优越，交通便利……，四是政策优惠，服务到位……热情好客的集水人民竭诚欢迎汪先生到集水投资兴业，最后，祝在座的汪春家先生和各位领导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谢谢大家”。
李书记回到座位时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便举起酒杯向汪客商敬酒，依次便是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等领导依次敬酒，敬酒的话无非就是欢迎、欢迎、希望加深感情等套话。那位姓汪的客商明知是客套话，也都是举杯笑脸相迎，一圈酒下来已经喝了将近三杯了，服务员在旁边像走马灯似的不停给各位客人倒酒。由于是工作场合，段正路这一桌便没有人喝酒，主食副食一起上来，吃完坐在那看着主桌的动静。汪客商三杯酒下肚已经有些酒意了，等服务员给倒满第四杯后，起身端起酒杯，说道：“第一次到集水来，受到如此盛情的接待，深受感动，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受美国董事会的委托，来考察投资项目，公司准备在中国东北建设一个年产60万吨的酒精厂，本来不想说，准备多考察几个地方才最后确定，但看到集水的各位领导如此热情，投资的条件又如此优越，我个人倾向于把这个项目投在集水，当然最后还是董事会最终决定，已经考察过几个地方了，条件都没有集水成熟，今天下午我就要返回北京，将相关情况向美国总部汇报，如果董事会把项目的最终地点放在了集水，我们还要组织专家组再次到集水来进行详细的论证。”说到这，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都抬头看着汪春家。只见他接着说道：“我想把项目放在集水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这里是我的故乡，我的老家虽然不在集水，但离此不远，就是紧邻的东山县，所以我来到集水就如同回家一样，感谢各位领导今天给我回家的感觉，希望项目能落户在集水，让我为家乡的建设尽点微薄之力，再次谢谢大家，按照咱们这的规矩，我先干为敬。”说完一抬手，把满满的一杯52度集香王一饮而尽。
李鸿运和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汪先生如此直率，这么看好集水，我们也全干了”。看着李鸿运带头干了，其他县里的领导不管能不能喝得下，也全喝下去了。等大家坐下后，县委办主任尹明示意服务员倒酒，服务员赶紧走过去要给汪春家倒酒，汪春家连忙用手捂住酒杯不让倒，但怎么经得住一桌的劝酒高手，最终还是又喝了一杯才结束，一张大白脸已经是通红通红的了。
送走汪春家回到单位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段正路跟随张德海进了办公室，给张德海泡了一杯茶，说了声：“酒没少喝，休息一会吧”。就转身准备离开。
“不用，你等会”。说着扔给段正路一支软中华,自己也摸了一根叼在嘴上，段正路忙掏出火机给点上，在旁边找个椅子坐下来，品尝平时自己抽不起的软中华。“喝两杯酒还没事，有点事倒是要问问你”。
段正路听了是一半明白一半糊涂，明白的是前一句喝两杯酒没事这句话，知道张德海酒量不错，平时接待也经常喝个一斤来酒，加上宾馆的服务员早就被办公室训练出来了，只要是办公室主任使个眼色，便会拿两瓶酒去倒酒，一瓶是真酒，给客人倒的，另一瓶是事先准备好的空酒瓶装的矿泉水，给县里领导倒的。为了不让客人发现，还特意准备的是半瓶真酒，给客人倒完基本上就空了，正好换瓶给领导倒水，那时客人也基本上是有几分酒意的时候，不会注意这些事。这些事段正路跟着张德海陪酒时也做过几次，每次陪客的效果都相当好。段正路此时糊涂的是后一句，张县长还要问我什么呢，是上午算命的事，自己都没弄明白怎么告诉他啊，要说整个接待过程中，自己也没犯什么错误啊。
张德海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你不就是学酿造的吗，还在酒厂呆过一年，觉得今天这个酒精项目怎么样啊”。汪春家在酒桌上介绍项目的时候，段正路也全都听到了，在场的县领导听了都非常兴奋，觉得这个项目要是落了户，集水的工业产值、农业产业化、财政税收，下岗工人就业等一系列困扰集水发展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想象着集水美好的未来，便承诺着将来怎么回报汪先生，在哪里划出块地皮建别墅，在哪里再建一个与项目配套的宾馆、游泳馆等等，就差说再给汪春家再找一个小老婆了。
因为问的是正事，段正路想了想说：“从项目的投资规模，到工艺流程，包括饲料、酵母粉等附加产品都还可行，再加上咱们这是玉米主产区，有铁路专用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说到这段正路抬头看了眼张德海，发现张德海也正好抬起头看自己。
张德海道：“但就是啥啊，看出啥了说直接说，也没外人”。
段正路只好实话实说：“就是他说县里要无偿提供100亩项目用地”。
“提供100亩地建设个大项目没问题，这点地县里还是出得起的”。张德海插话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说这么大的项目，100亩地根本不够用，吃饭的时候我也大致算了一下，如果年产60万吨酒精，即使一年只停产检修5天，每天的产量也得将近2000吨，用火车运输也得是30个车皮，按照一斤玉米出半斤酒精，每天的原料就是60个车皮，这么大的量不可能当天进原料生产，当天外运销售啊，就得需要原料库和成品库，100亩地建设成品库还差不多，建原料库是不够用的，更不用说建生产厂房了”。
张德海低头在计算器的按了几下，点了点头说：“可不是吗，我总觉得哪块有点不对劲，按这种算法，至少需要1000亩地啊，那依你看这人是个骗子了”。
段正路小心地说道：“不好说”。
张德海道：“那你先回去吧，要有事我叫你”。
段正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就看到股室的李宗飞和金青青笑嘻的推门进来。“段哥，听说来外国人了，长啥样啊”。金青青嘴快先问。“就是啊，这回是准备干什么项目的，听说挺大的”。段正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也不知道刚才自己对张德海说的那些犯不犯忌讳，只是敷衍道：“来的是东北地产美国人，这次来就是先考察环境，没确定项目”。二人看问不出什么东西，闲扯了几句，段正路也顺便把几个近期要用的材料叮嘱了几下，便回自己办公室去了。这两人虽是县里的**，段正路并不讨厌他们。
这些年，县里领导的孩子除了真有本事在大城市就业的外，父母有实权的便通过关系在雪原市的寻个岗位，其余的都是在县直机关中安置，没读过几年书的，大部分都安排到了财政、税务、工商等强势部门，手里有权待遇也好，工作又轻松。真正大学毕业的，感觉将来在仕途上能有所进步的，就都想办法进入到县委办、政府办、组织部等大机关中锻炼，一方面学点本事，另一方面也接触领导，将来升迁方便。李宗文和陈青青就是这样的人，李宗文是县委书记李鸿运的侄子，为了干部回避，便没有安排到县委办，参加工作两年进步挺快，一方面自己没有因为是县委书记的侄子就装大，也可能是有长辈的指点，表现得挺低调和谦虚，现在是综合股的副股长，只要不是很急的材料，段正路都会安排李宗文先弄第一稿，自己再根据实际需要修改，说好听的是培养弟兄，说实在的自己也轻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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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青青是前任政协主席金克江的小女儿，金克江到政协之前是县政府常务副县长，觉得政府办这边要比党委接触实际工作多一些，所以陈青青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不想当老师便到了政府办，作为老领导的子女，尹明不能不接收。由于秘书股周大姐还有不到一年正式退休，便临时安排到综合股，准备等周大姐退休后再调到秘书股，现在跟着市里下派的王雪梅副县长，像王县长这样的下派干部，特别是民主人士是没有人乐意去做秘书的，好在金青青人小心大，并不介意，服务工作做的还很到位。加上天生一副好身材，一幅俏脸蛋，一张小甜嘴，整天张哥、李哥的叫着，而且又不婆婆妈妈的，在办公室人缘还不错。段正路算是金青青临时的主管领导，平时接触多一些，听到点什么小道消息都找他来核实，有时弄得段正路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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