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莲心（7）

刘聿因一向不好这些歌舞器乐，眼光便趁便往一旁的铜壶滴漏③上淡淡拂过，欲去之意已然在脸上呼之若出，丝毫不加遮掩。待转回视线，刚好天子也正颤巍巍转身，一时四目相对，哪知刘聿面上却也无甚惊惶、愧疚颜色。

如此心硬之人，此等不肖之行，也是他头一回在他这个天子跟前显露。

岂料刘献非但半点不怒，反倒心领神会地呵呵笑出声，一边笑，十个枯瘦如柴般的长指也抖索着松了他的袍袖。父子二人虽心想到了一处，却不免各自心生悲意，脸上却一样瞧不出半分来。见他一径笑而不语，皇帝便也苦笑道：“好，好，不愧是我刘献所生！

少不得又咳喘了半晌，银丝样的发际底下竟密密生了一层冷汗出来，又强挣了再哑声接道：“我听说你今儿来，还带了谢氏母子去泰华殿看望陈妃，她好歹养了你一场，又同我一样病了数载，去看看她也好。 仓促说完最后这一句，皇帝便用力推开了自己儿子的手臂，略略挥了下衣袖，命他自去。

刘聿也敛了笑意，眼中深不可测，脚下却丝毫不见耽搁。一连退后几步，再屈膝跪倒，默然又行了一遍家礼，旋即起身大步而去。

直听见他出了身后那道朱门，天子方才转回身，憋足了心腹内的一口长气，一边拍案骂道：“给朕滚出去！滚！来人――

一边又勉强俯下身来，手指摩挲了那张大条案上的刀工。耳内，隐约又听见窗外那些扁舟上的短歌，合着雨打飞檐下铁马叮叮当当的鸣响。一字一句再细辨来，方

觉莲心之苦实甚矣。

微微阖了眼帘，面前，竟第一遭清楚瞧见了塞外的万里风沙，多少将士正在马上挥戈疾驰，厮杀并战鼓之声更是几可震天。待再一睁眼，恍惚间，仿佛又置身于圣德年间废太子东宫的清思殿内，看见胡十全正领了一帮内侍和赭衣宫人急急奔进来。只听呼啦啦的一阵巨响，好像并不是他自个的身子跌坐在地屏跟前，而是手边这些个笔砚、瓷罐等物亦随他一起飘浮在了半空中一样。

且说秦王刘聿自长信殿出来，因见胡十全在里头扯了嗓子喊传太医，便也领了几个手下在东边厢屋又等了片刻。直至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并上阳宫的真人全部到齐，好歹又进了一枚金丹才渐好些。胡十全又打发人过来向秦王回话，只敢说个七八分，又刻意将当中保命仙丹一事含混隐去。刘聿听了，脸上阴晴不辨，一时无话，少顷亦带了众人自去。

注：③铜壶滴漏，古代计时的漏器。用铜壶盛水滴漏来计时刻。唐人温庭筠《鸡鸣埭歌》：“铜壶漏断梦初觉，宝马尘高人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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