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后,郭志华死了！
蜷缩着的屁股指向布满乌云的天空，浮肿的脸和污泥紧紧接吻，上身和下肢笔直的构成了90°，就算常年跳舞的人也没有他姿势标准的。水肿的身躯陷在泥垢里，背身的衣服被大风吹的一鼓一鼓的，下半身的裤子全是污泥，一双脚上已经找不到鞋子，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双脚被冲洗的分外白了。被暴雨加宽了几十米的河流在他身边舞着漩涡，不时带来点花生叶、树枝、白色垃圾和着泥沙奔向下游，长长的直线水流被这些各色漩涡点缀着，就像奔腾的乐谱，一首又一首歌曲连着演奏。也许这些乐谱只有停歇在被河水冲得东倒西歪的树丫上停着各色鸟儿才能看懂，它们不停的东蹿西跳，发出阵阵哀鸣。
听见这个消息人们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雷阵雨，大家都在家不敢外出，要外出的也怕是迫于无奈，比如说房子上的瓦被大风吹走了路，让雨漏到屋里了，大得没有办法用盆子、锅、碗盛雨的，还是必须上房屋去翻一下，不然屋里全是稀里稀洼，走路都要摔跟头；屋前屋后的水沟被杂草或者垃圾堵上了，水跑不出去漫进家里的，要披着雨衣去梳理一下，不然雨浸泡了房子也是不好的，好的砖房泡泡当然没有问题，如果是那些土坯房，泡不上多久就要垮了，危险性还是很高的。
秦梅家最是热闹了，本来她家的房子才让他爸爸上去给翻新过，一点都是不怕漏雨的，哪晓得昨晚雨确实太大了，家中四处漏雨，什么锅、碗、瓢、盆、桶、碗全部上架，地上、桌子上、床上、柜子上到处都是，一家六口人瞎忙了大半夜，才算把雨止住。
“爸、妈，我们去睡觉了，都这么晚了，又累又困，你们也早点去睡。”秦容对秦一顺和甘秀兰说道。“嗯，去睡嘛，明天还要早起，早点去把屋门口的水沟理一下”甘秀兰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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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一顺看见秦蓉、秦英、秦兰和秦梅四姐妹走进里屋后，披着衣服坐在堂屋，听见大雨噼噼啪啪打在瓦片，不由得更愁了，对甘秀兰说：“这么大的雨，真的是怪了，明明就要到秋天了，怎么还会下这么大的雨，看来老天又要惩罚我们这些农民了。”
甘秀兰听秦一顺这么说，吓的胆战心惊，有时候她这个男人说话还是很准的，她真的怕上天惩罚她们，雷打的越大，她越怕，农民常常说，只有心虚的人才是最怕打雷，不晓得她到底怕什么。
甘秀兰忙跑到堂屋中间，对着堂屋外漫天暴雨，双手合掌放在胸前，使劲闭上她那双三角眼，摇晃着手掌说：“老天爷呀，你就不要下雨了吧，我们田里的谷子正是熟了的时候，看在我们忙了大半年的份上，你就不要下雨了，你下这么大的雨，我们谷子都要发芽了呀！”
轰！叭！叭！嗤！一阵山崩地裂的雷正打在秦一顺的院子中央，雷光透过黑夜把整个院子照的透亮，甘秀兰吓的忙闪到了板凳上坐着，圈上的猪也被这声势浩大的雷惊的发出了嗷嗷叫声，不晓得是饿了，还是也和甘秀兰一样被吓到了。
甘秀兰搬走板凳走进了里屋，大女儿秦蓉和二女儿秦英倦在床上，秦蓉看见她走进来，不耐烦的嚷嚷着：“妈，下这么大的雨，你在房子里这儿弄弄那儿弄弄，弄完了还不睡觉啊！还让不让睡觉了，下雨天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嘛，你又来进来想叫我们去干啥子？！一天就你事情多！”
甘秀兰听秦蓉这样说，本不想理她的，但是也不好说是被雷吓到了，顺手拿了放在地上一个盆子放在她俩睡觉的帐顶上，“睡觉！只知道睡觉，你们看看你这个床，都打湿了一大片了，漏雨都不知道起来用盆子接一下，我不来，你们的被子都要被淋湿完了，看你们明晚怎么办！”秦蓉和秦英看她放好盆子，雨确实没有再滴下来了，两个人都伸直了腿，打着哈欠，朝甘秀兰说：“就知道你会来给我接雨的，哎呀，现在接好了，你就出去嘛，大晚上的，你没有瞌睡我们年轻人有嘛。”
甘秀兰不安心的朝秦兰和秦梅睡的床望了望，见两个人好像睡的很沉，本来她想叫秦英和秦梅去看看圈上的猪，但是又刚被雷吓了一跳，又不好意思了。
甘秀兰嘀嘀咕咕地出了里屋。一看，秦一顺还坐在堂屋里面抽着烟，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让她联想到了上次砍柴看见的鬼火，忙走上前去拧着他的烟头，一下扯到了自己手里，就势一摔，把那半截烟正好摔在雨水积成的小水坑里面，灯光一下就熄灭了，屋里一下就暗了下来，她又怕又怒的对着秦一顺吼道：“就知道抽，就知道抽！你不抽烟的话，这个家要节约多少钱，你看这破房子，下个雨就漏成这样，这还怎么住人嘛，虽然说你养的都是女儿，但是也要把房子弄好了，自己体面了，女儿以后才能嫁到好人家！，你自己也跟着沾光！”
秦一顺本来抽烟抽得好好的，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防之下被她一下拧走，正要不耐烦，一对上甘秀兰的翻着白眼的三角眼，不耐烦的眼光只得马上一收，撇过头重重叹了口气，双眼木内的望着黑夜里的大雨沉默不语。
甘秀兰也知道他说不出什么话来，自己只得闷闷的摸上床睡觉，秦一顺等她睡着了又点了一支烟慢悠悠的抽着，抽完后轻轻的也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早上六点一起来，雨停了，大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看门前河水涨到哪儿了，秦一顺家门前的河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宽约50多米，深就不知道了，他小时候从河中央潜下去摸到了石头，具体有存在多少年了，他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一年，涨大水，河水翻过了家门前这条马路，他家的土坯房也灌进了十几厘米的水，不过到了下午水就退了，房子还稳稳的没有影响。秦一顺家门前的马路地势很高，比他家的房子地基还高，所以一般下大雨，涨大水，河里的水是轻易漫不过这条马路的，秦一顺活了大半辈子，也只遇见了一次。
一夜的大暴雨就让眼前的河流变成了亮堂堂一片海，河边的芦苇已经不见踪影，以往在河岸上的树现在矮了三分之二，每颗都是没精打采的东倒西歪着。秦一顺叼着烟蹲在马路上，小卖部的老板光瘸子走到他面前，给他递了一支烟叹了口气：“你说，这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听说郭志华昨晚三点就不见人了，他丈母娘现在还在找呢。”
秦一顺接过他的烟，捧着火柴给光瘸子点燃了，又给自己点上了，继续闷闷的抽着不做声。“爸，回来吃饭了！”秦梅在家门口大声对秦一顺的背影喊道，“诶，回来了。”秦一顺抖了抖衣服，又向郭志华家的方向往了往，叹了口气，走进了自家大门。
早饭桌上，秦一顺端起碗淡淡的给坐在对面的五个女人说了刚才听见的八卦消息。
“唉哟，他早就该死了，一天喝那么多酒，谁供养得起他嘛！”甘秀兰幸灾乐祸道。
“他死了，她的老婆就解放了撒，那么年轻守到一个疯子，好可怜呀！”秦蓉眨巴眨巴眼睛，用她夹咸菜的筷子高兴的比划道。
“就是，就是，哼…………活该。”秦英符合着秦蓉，嘴里的稀饭包的满满的，一开口，稀饭粒从她的嘴巴喷了几颗跳到对面的秦蓉的碗里。
秦兰和秦梅一般都保持沉默，装透明。她们可不想因为说话把甘秀兰的注意力转移到她俩身上，不然一天她们都干不完的活就会找上她们。
大家都说郭志华有精神病，这种病只在下雨天发作，发作时自言自语，到底他说的什么，大家都没有近距离听过，所以不知道，只是他有个习惯，就是一发作，就喜欢去他老婆的鞭炮厂门口蹲守。
听光瘸子说，在昨天傍晚雨势没有那么大的时候，他去过小卖部买了两瓶老白干（他喜白酒，常常饮酒），揣在衣服兜里快步回了家。
他喝完酒后就去屋外院子里的竹林里红肿着双眼冒着雨练“跆拳道”，院子里的竹子被持久的爆发力打的噼里啪啦，和着雨水，有股别样的功夫韵味。他练了大约半个小时，就提着血肉模糊的双手到床上呼呼大睡，晚饭也没有吃。一睡睡到半夜三点，被一个响雷惊醒了，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呼天叫地的胡言乱语，从里屋走到堂屋，脚步声沉重的让人发怒，他丈母娘被他癫狂的脚步声吵醒了，迷糊中听见嘎吱的开门声，明白他意图想冲进雨中又去找他老婆，就急忙披衣起来拉着他手臂不让他迈出门槛，结果他赤着双眼裂着牙三拳两下把丈母娘打晕了，消失在雨中——以上，为他丈母娘及见证人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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