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一片白茫茫大地”,迈出楼道的陆石自言自语。他将羽绒服自带的帽子蒙到头上,掏出钥匙开了锁。

雪还在下,不是那种“大如席”的燕山雪花,而是又细又密如同撒盐的飞雪,一粒粒打在陆石未被完全包裹住的脸上,镜片被他哈出的热气融化,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车子行在路上沙沙作响,踏雪前行的人们一个个被落在身后,他很享受这种宁静的世界,虽然没戴手套让双手冻的发红。

因为要参加一个会议,已经三十却未立的他不得不暂别温暖的家,投入到这寒冷的冰雪世界。他冬天似乎很少戴手套,这是来到城市后养成的习惯,寒冷的双手能让那种久违的存在感再度浮现。

十几年前的寒冬腊月,他每天早晨就是这样骑车穿梭于家与学校之间,厚厚的手套薄如蚕翼,手和耳如同随时会冻掉一般。那时候,母亲每天会早早起床,先是叫醒他,然后去厨屋准备早饭。忙活半个多小时后,饭好了,母亲再来到床边把还在与周公缠斗的他二度弄醒。匆匆吃过早饭,他就骑上车,在母亲近乎絮叨的叮咛声中离开家,驶向七里外的镇中学。

冬日的天亮的特别晚,呼啸的北风犹如刀割,不阴天下雨的时候天空总会有几颗星星闪现。郑智化的歌几乎成了他每天上学哼唱的曲目,“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当时的401国道是没有路灯的,至少在乡村路段,至于三十里外的城市那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后面呼啸而过的汽车会带来一股寒风,不过也让他的骑行轻松不少。迎面而来的车辆打开前灯,刺眼的光让他有些紧张,路太狭窄了。

其实除了星光和灯光,冬日早晨他去上学的路上还是有光亮的,小镇玻璃厂的一盏灯总会亮起,不过那时距离学校已经很近了。

2

其时的他并不知道,玻璃厂厂长那段时间正焦头烂额忙于自己的婚姻大事。由于突如其来的“桃色事件”,他被老婆赶到了冷冰冰的办公室,随他前来的还有那床早已成为文物的行军被以及一只叫“欢欢”的中华田园犬。

401国道从小镇贯穿而过,带来了交通的便利却也改变了许多生灵的命运。一辆辆的飞驰而过的汽车晴天扬起一路灰,雨天溅起一路水,行人知道躲避,笨头笨头的小东西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张家的鸡被轧死了,王家的狗少了一条腿。有时路上还会有一滩污血,原来是大胆过街的老鼠被汽车碾过,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立冬那天,晚上九点多正同办公室几个小年轻喝酒的余天晓脸憋的通红,拼酒已经进入关键环节:二十瓶酒下肚,他和王根都在矜持着看谁先去厕所就算输了。突然一个饱嗝,他捂住嘴冲出屋子,后面留下年轻人放肆的笑声。

毕竟五十了,要是年轻几岁哪里容的他们嚣张?吭吭吐过后,天晓挨着玻璃厂外墙开始“放水”,全然无视墙上他让人用白灰抹上的一行字“在此大小便者没收作案工具”。因为临街,加之附近有家福来酒楼,堂堂国营玻璃厂围墙竟然成为小镇人心照不宣的如厕之地。

如果知道后来的一系列麻烦,天晓宁可吐在大衣里也不会走出办公室半步,可惜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一阵急刹车,一声闷响,天晓的酒醒了几分。定睛一看,一个肉乎乎的东西躺在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意识到闯祸的司机没有太多迟疑,开动汽车,一溜烟儿消逝无影踪。相比十几年后反复碾压的肇事者,这个司机倒也是个“厚道人”。

醉眼朦胧的天晓借着酒劲走上前去,借着路过的汽车发出的灯光看到一位衣衫不整的人躺在血污里,是男是女看不清。

早年间的军旅生涯让天晓有了一股不同于乡间俗人的正义之气,他踉蹡着走回玻璃厂,将一辆拉货的拖拉机发动起来。突突作响的拖拉机让屋子里还在胡吃海喝的年轻人吃了一惊,大家跑出屋子,天晓招呼着众人将伤者送到了距离千米的镇卫生所。

第二天,镇上的人提起这段经历还连声称奇:天知道这伙几箱子啤酒下肚的莽汉是如何开着拖拉机将人送到目的地,又如何开着拖拉机将在十里地外的齐村走娘家的春雨拉回来给人包扎的。

人救了过来,虽然头部像个血葫芦,其实主要还是伤得这人陪伴的一条狗,这也可谓狗血淋头了。据说,伤者是个乞丐,从她褴褛的衣衫就看得出来。死去的狗是一条流浪狗,虽然萍水相逢,这位人类的好朋友却救了她一命。相比满街乱跑的其他流浪狗,其中也不乏三条腿的伤残者,这只大黄狗称得上死得其所。为此,玻璃厂的工人们甚至为它打造了一尊玻璃塑像——反正他们唯一不缺的就是玻璃。

见义勇为的天晓不知道,这一次学雷锋几乎毁了他的婚姻,这些都是余音后来告诉陆石的。

天晓是她父亲。

3

镇中学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是方圆几十里的最高学府,拥有近千名学生,更重要的是这里的老师个个都是奇人异士。

当陆石和同村的几名伙伴一起走进校园时,迎面而来的一切都是如此新鲜而有趣:高大的校门,前任镇长潦草但不浮皮的正楷写着“大雪镇镇中学”六个大字;门口两棵高大的槐树,四五个人都难以环抱;后面宽阔的操场上有着四座篮球架,甚至还有一个足球场,不过草皮早已干枯,石头和驴粪蛋倒是不少。

镇小学毕业的消息灵通人士告诉周围村小学来的学生,这个操场曾经草长可没膝,镇长小舅子的二伯家就将自己家羊羔赶进操场,美其名曰为学校除草。校长和一干老师们敢怒不敢言,只得任其“放牧”,还得给其发个“除草劳务费”。虽然除草吃饭的是牲口,拿钱的确实是两条腿的人。眼见有利可图,镇领导们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将自家的牲口赶到学校操场。一开始大家还只是趁着假期和周末,随着草有颓败的趋势,大家的放牧时间比镇中学的那口老钟都要准时,从早晨到傍晚。

领导们兢兢业业,群众们自然要跟上,周围的居民索性都将自家牲口赶到学校。一时间镇中学成了饲养场,镇上更是掀起了养驴喂马的高潮。

不过随着操场的草皮枯萎,直至再也发不出芽,牲口们的“黄金时代”终于结束了,操场也回到学校手中。

4

“你说,我们不在了自己的QQ号码会归谁呢?”

初然不止一次问过陆石这个问题,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后的北京。

虽然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得出答案,但是陆石早已思考这个问题,应该就是从镇中学的这块操场开始。

虽然陆石来到镇中学时放牧大军已经偃旗息鼓,但是这个操场仍然有一块禁地——操场东北角被一圈红砖围起来,里面是一座坟墓,这里安葬着一位老人。

据说,镇中学最早是一个私宅,镇上首富杨钦仰的家。随着土改运动进行,这一家人竟然神秘地消失了,除了三年前入土为安的杨钦仰。这至今是一个谜。官方一直试图探究,五十几口人外加十几头牛是如何连根拔起,逃之夭夭的,却始终得不到合理的解释。

虽然镇上首富的凭空消失让当时的干部们失去了批斗恶霸地主的好机会,却也让镇上多了一所学校。最早镇中学是高中,随着教育集中,高中被合并到了市里。

如今杨家旧宅的风貌早已风华不在,只有高耸的图书馆飞扬的瓦棂和操场里的坟墓能提醒人们这里曾经有一个名门望族存在过。

在一个乡镇初中能有图书馆也是神奇的事情,不过这里的很多图书都是学生们从自己家里搬来的,其中也少不了老师们的威逼利诱。

5

终于开学了,经历了一年又一个暑假外加一个早晨的等待,陆石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中学生活。

一年前,陆石本就该上镇中学的,但是父亲却执意让他留级。老陆给儿子以及对外宣称的的理由是他个子相比同龄人矮些,也不会骑自行车,索性等一年正好打下基础。

陆石却一直认为,父亲不让自己上镇中学的原因是老陆当时正在镇中学进修,父子同在一校学习会让老陆面子过不去。不管怎么说,陆石还是走进了镇中学,虽然自己的昔日同学都已经上了初二。

开学第一天,陆石有点落寞。镇中学和镇小学距离不远,又是对口中学,从小就认识的这些人自然凑到一起,聊的特别起劲。陆石在班上只认识两个人,都是他小学时的同学,却也不是一个班的。

不过年轻人在一起熟络起来很容易,在按照高矮穿插的顺序排定座位后,陆石被分到了第四排靠窗户的位置,随后他就有了一个新朋友——同桌的阿峰。留着周华健式头型的阿峰大号叫冯义峰,是齐村人,他的小姨正是帮着玻璃厂那伙救人的春雨。

“我小姨就在镇卫生所,放学以后去那里找我玩”,阿峰告诉新朋友陆石,自己妈妈死的早,小姨从八岁起就帮衬着他家。这次到镇中学上学,他干脆直接住到小姨那里。虽然卫生所不大,工资也不算高,却拥有独立宿舍,春雨和另一个医生每人一个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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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片片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林中飞的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林中飞的鸟并收藏雪花片片最新章节第五章 暗黑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