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01郑父风华

郑家林生于1958年，年轻时，因为喜欢奇装异服，人们总是戏称他为业余华侨。[173]方头大脸的他很爱干净，身上的白汗褟儿总是熨得很平，脚下的枣红色三接头皮鞋总是亮得像照妖镜。他的第一个工作是在家具厂做木工，因为桀骜不驯，没人敢收他当徒弟，经过厂领导的反复动员，憨直得近乎粗鲁的万世良成了他的师傅，几年间，既教会了他如何做事也教会了他如何做人。(173)那时候，人们的消遣娱乐内容极其贫乏，除了听听话匣子，最多也就是到某礼堂看一场内部电影或者到某体育场馆看一场蹩脚的球赛，因此，每天下班之后，郑家林总喜欢找同龄的同事或街坊们一起喝酒侃大山，时而大谈国家变故和世界风云，时而大谈缥缈的前途和未卜的人生，话到深处，也时常难免满嘴的炉灰渣子。

1984年春天，在几番咬牙发狠之后，郑家林毅然决然地停薪留职了，当时，他的手艺早已属于尖子了。{173}他承包了一家校办工厂，小规模地生产组合柜、席梦思床之类的畅销家具。离开家具厂以后，他与万世良之间的走动异常密切起来。万世良有个在全民企业做成本会计的女儿，叫万宝娟，她爽快利落，天生一副子孙窑的身材和凡尘间的清秀，运动头上别出心裁地梳着一条精巧的小歪辫儿。万世良很喜欢郑家林，当万宝娟肆无忌惮地当着爹妈的面与郑家林风情万种地眉来眼去时，心中窃喜的万世良总是像害了巧么眼（巧么眼：老北京话，意为青光眼。）一样装傻充愣地视而不见，为此，一派正经的妻子暗地里曾经一面责怪他约束不当一面狠狠地戳他的脑袋瓜子，而他则顺势抱住妻子，无耻地回忆起两人婚前的那些羞骚之事，懂事的妻子顿时就红着脸醒悟了，频频点着头说：“可说呢，女大不由爷，都这样儿。脸儿薄还是年轻人吗？甭管她啦，省得招恨。”那段时间里，夫妻二人似乎在晚辈的刺激下骤然焕发了青春，洪湖水浪打浪的恩爱赛过了新婚。

1985年国庆节，27岁的郑家林与24岁的万宝娟终于忍不住结婚了，昔日的黄花大闺女满心欢喜地变成了小媳妇儿，带着嫁妆和户口从此在老郑家扎下了根。万世良得偿所愿地变成了老丈杆子，每当妻子心酸地惦记起女儿时，他总会嘎巴嘎巴地咬着后槽牙安慰她说；“各过各的日子，想她干吗用啊？有家林疼她呢，冻不着饿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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