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些盘盘碗碗,我的胃还在跟我堵气,我只喝了点汤,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虽然很饿,但就是什么都不想吃。想到在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我很茫然,茫然于要将名片给谁,茫然于应该向谁推销,茫然于自己的路在哪里,茫然于当时的选择。

今天状态很不好,整个下午只扫了不到三层楼,正想着如何能不加班,早点回家睡觉,电话响了,接起电话还没等我开口,对方先说话了,“我问你,你有XX银行的信用卡吗?”

这个人的问题老是这么奇怪加突然,“有呀,怎么了?”我回答。

“你知道吗,现在XX银行有活动,刷信用卡,周五有优惠!我们去吃牛排吧,可以买一送一的!多值呀!”

我有点感兴趣了,“真的吗?好呀好呀。”

“那我这就去预订,下周好了。”

“这周行吗?”我问

乔玄有点吃惊,“这周呀,我没想,这周日一朋友要结婚,还想减肥呢,如果吃那么多会胖的,而且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订上了,今天都星期三了呀,这活动好像还挺火的。”

打我认识她起,她就在减肥,但一直是饿了瘦,瘦了吃,吃了胖,胖了再饿,基本没什么进展,只会在某个时期看似有点瘦,然后又回去。“没关系,咱就是吃个饭,不去那里也可以的,”我说,“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她带有责问的态度问:“哦……对哦……是呀,这段时间你干嘛去了?也不找我。”

突然想起来,我根本没有和她说过我最近的情况,“我病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啊?你怎么了?”她很关心地说,声音有点紧张,好像是在责备自己。

乔玄关心人的时候,一般就是真的关心,我从来没听过她叫过哪个同事之类的“亲爱的”,但就算现在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也知道,她确实是在关心我。“没事,现在好多了,前两天就是胃病,而且还有点贫血什么的,都加一块儿了,所以情况不大好。”我的胃病不是电话里能说清楚的,所以简单说了两句,也怕说多了她更担心。

“呃……那现在好多了吧?”她确实是在怪自己这段时间没主动和我联系,所以不知道我的情况。

“没事了没事了,我就是想见你,和你吃个饭什么的呀。”

乔玄立刻答应本周五吃饭,并表示,试着去预订那间餐厅。挂电话后五分钟,她发来短信,说订上了,然后又告诉我大概位置,还有怎么坐车之类的。

乔玄就是我在上一个公司认识的,她有个大侠一样的名字,我总觉得,她的名字好像出现在哪个古典小说,或是武侠小说里,不像是女生的名字,刚知道她名字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个男的,不止如此,每每有人初次打电话来找她,也都是问,“玄先生在吗?”她都会很客气地说,“我就是乔玄”。吓对方一跳,然后她再自己偷偷高兴一下。她就喜欢这样,总之这个想法很奇怪,无论简单还是复杂,她的想法就是很奇怪。

记得我刚到那个公司的时候,有个惯例,就是大家站成个圈,都要自我介绍一下,从新人开始,然后老员工按部门自我介绍。当时我说的是什么,我忘了,无非是自己的名字,然后什么很高兴和大家认识或是一起工作之类的。但我现在都记得乔玄说了什么,“我叫乔玄,行政部。”完了,就这么短,我猜如果不是领导都在,她很可能把“我叫”两个字都省了。最可贵的是,每次有新员工加入,她自我介绍从来没变过,我那时候真以为她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后来我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现在也不是很记得当时叶志桥说了什么,反正也冷冷的,可能比乔玄多几个字,多点客套话之类的,也没有提我们之前公司的事。每次想起这事,我都觉得有点好笑,如果是现在这个大外企里,新来的人估计会拼命和老员工拉紧点关系,然后再夸一下现在的公司,比如“因为这里太优秀了,所以我们都从以前的公司到这里”之类的。

对乔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就因为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叶志桥也是一样,好歹我们也是有联系的,到了一个新环境,应该更亲近一点,结果……完全没有,亏我还特意跟她提起我们以前是一个公司的,她听后的反应就是,“哦,是吗?”让我很失落。

所以,到了公司很长时间,我都没正眼看过她们两个,不是因为我清高,是因为没什么机会,座位离太远不说,她们两个还不爱理人,而且也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不过没过多久,我发现她们两个关系倒是很不一般,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不说,还一起回家,上班的时候还老聊着MSN,偶尔还会在工作时间一起出去买个吃的呀喝的呀之类的。

后来我觉得她们关系越来越不正常,开始觉得,她们两个有特别关系。天天的,一起吃午饭,一起回家,一起出去“下午茶”,如果某天被我发现她们两个一起来上班,那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她们已经同居了。不过还好,叶志桥是那种上班来的比较早的人,而乔玄基本没有不迟到的。

一个女生,如果她不漂亮,就夸她温柔,如果不漂亮也不温柔就说可爱,如果不漂亮不温柔不可爱,那就说她个性。张艳确实是漂亮又温柔的,但是,把不漂亮不温柔不可爱的乔玄定义为“有个性”,绝不仅仅是“退而求其次”。

乔玄她老人家的“有个性”表现在各个方面,记得我们合作第一个单子的时候,她就让印象深刻。

由于当时是打着大企业下属公司的名号,所以接触的客户和之前也完全不同,从小学级销售上升到初中销售的我在跟一个很大的客户,是个近千人的培训项目。人多事就多,对方提出来要做宣传品,由于对方负责这事的也是个新手,所以怎么也确定不了宣传品的颜色,总是在米黄色和浅黄色之间挑来挑去。而对方每挑选一次颜色要看的电子小样,就是由乔玄修改的。反复十几次之后,我这边被弄的骤风暴雨的,我觉得再定不下来,乔玄那边一定会火星撞地球。当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乔玄去改颜色的时候,乔玄倒很平静,只说客户是挑花了眼,让他们一次选个够,就能解决问题了,然后把一个装有二十张介于米黄色和浅黄色之间的小样压缩包传给客户,客户就跟我定下来了。

事后我才知道,乔玄为了证明客户当时真的是“挑花了眼”,故意将客户之前否决过的颜色隔几次再传给客户,对方没认出来,就必然是“挑花了眼”。虽然她总说不会出问题,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很容易让我陷于危险中。

但总体来说,乔玄还是个很善良的人,虽然行为思想与常人相异,却不是个会“背后捅刀子”的人。而且她的想法很多,我们一直说要一起创个业什么的,也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是不会把这么奇怪的人列在我朋友名单中的。

人年纪大后朋友就会越来越少,中学大学时期的同学会因为“道不同”渐渐没了踪影,经历过的同事也会因利益分歧慢慢“不相为谋”。打开通讯录,真正能半夜拉出来聊天的,或是肯借钱的人少之又少,或许我是幸运的,除了张艳和乔玄能做到这点外,还有一个人可以,而且我们两个应该算是志同道合。

艾米丽也是在上一个公司认识的同事,她总说自己名字不好听,所以让大家都叫她英文名字。由于大家都曾经做过同事,乔玄也认识艾米丽,但乔玄不是很喜欢艾米丽,她觉得艾米丽这人感性的时候太多,外加有点工作狂。然而,感性正是我和艾米丽成为朋友的原因。

当时我和他的感情还不明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找艾米丽出来聊天,结果,我刚说到一半,艾米丽就大哭起来,吓得我不知所措,只能反过来安慰她。原来,她也喜欢上一个男的,她很有勇气,向那哥们儿表了白,但那哥们觉得她所在公司资质不好,所以被拒了。当时我就奇怪,那哥们儿是一技术人员,怎么跟做大型采购一样,交朋友结婚还存在“女方所在公司资质不好”一说吗?生生把一段感情弄的跟签合同当甲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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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如此艾米丽也没放弃,一直死追那哥们。后来愣是凭着自己的工作能力,跳到了一家世界五百强能排进前十的公司,这下好了,两人“门当户对”了,现在热恋中了。

乔玄不喜欢艾米丽是可以理解的,像乔玄那样粗线条的人,是有点受不了艾米丽那种任何事都要求条理分明的工作狂,但艾米丽以此为荣,她觉得工作就应该有条理并且目标明确。她会把当天所有要做的工作列个表,并将已完成的标出来,然后再做下一条,如果有两件事要同时做,也要标注出来。

我有时候觉得她是由于记性差,故意这样强迫自己,她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条理分明。因为我还在上一个公司时的某天,艾美丽大声说要联系一个客户,然后拿起电话开始拨号,之后,自己的手机居然响了。所有人都笑了,只有乔玄没笑,回过头问艾米丽,“你是不是常找不到手机?”艾米丽睁大眼睛意外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乔玄不紧不慢地说,“只有经常需要确定自己手机在哪里的人,才会下意识这么溜地拨出自己的手机号。”大家笑得更大声了,艾米丽也笑了,只有乔玄还是没有笑,或许是因为乔玄早就知道艾米丽的“条理性”不过如此。

就算艾米丽不是个她想象中条理分明的人,但至少她要求自己条理分明,而且她是个很有计划性的人,所以她早早就计划在那个只是挂大名号的小公司呆上几年,多积累些人脉,然后好一次性跳槽去间好的公司,她成功了。虽然我和她现在都在大外企,但我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跳来了,她可真是步步为营。

艾米丽一直和公司里的一个外籍顾问保持良好的友谊,而这个顾问和她现在所在的这家大企业一直有业务往来,这是她的第一步;之后,她通过这个顾问对这家企业建立小型业务往来,这个目的是让对方看清她的能力,而小型业务往来对双方来说又不会有特别大的波动;第三步,借工作之便与对方人力资源部处好关系,随时了解招聘信息或意愿,并试探能否取得优先权。当我以为到这里就完了的时候,我错了。艾米丽还有第四步棋,在对方肯定她的能力,并愿意给她个工位的时候,她居然通过那个顾问放出消息,要跳去另一家公司,她这么做实在很聪明,在对方方已经愿意收她的情况下,她这样做可以看清楚对方最高愿意出到个什么价钱去争取她,如果能把价钱提高,当然最好,但如果“烟雾策略”失败,对于这样的传言也很容易否认,所以,她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后,她成功地以略高于预期的价钱跳槽到了那家大公司。

这其中的过程真像个电影或是电视剧什么的,但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结尾的时候,总会播片尾曲,这个也有。由于条理清晰及做事有计划性,艾米丽深得我前公司老板的赏识,我觉得他们的关系像朋友更像父女,所以当他老人家知道艾米丽大小姐要走的消息,失望之极,不停劝她别走,还把在大公司的前景说得很万恶,把留下来的前景说得很美好,但艾米丽那么有条理有计划的人怎么会轻意改变执行中的策略呢。再加上那老板为人小气的很,不肯给艾米丽涨工资,就希望能用感情、前景加信念把她留下来,这事多不靠谱。在很多次谈话后,那位仁兄终于发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不起作用的,就决定给艾米丽办个欢送会。

在欢送会上,老板发表了演说,时长超过半小时,只说了不到一半,就开始哭,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在这种气氛下,看着抽咽的老板,所有女生都开始姗姗落泪,除了两个人,乔玄和叶志桥,她们俩坐在一起,偶尔交流一下眼神,乔玄很不屑,叶志桥皱着眉。艾米丽和老板一样泣不成声,也发表了演说,但时间更短,语言更简练。

或许老板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再做最后的努力,让艾米丽改变主意,但其实在艾米丽看来,感动归感动,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又不加薪又不升职,还没工作前景的工作连鸡胁都算不上,根本就不可取。底牌都翻了,成败已定,老板最后慷慨了一下,就算艾米丽月中辞职,也给了她一整月工资。乔玄的评语是,对他这样吝啬的人来说已经很“挥霍”了。

其实我觉得一个员工的离职能让老板泣不成声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乔玄觉得一大老爷们儿为这么点儿事哭得鼻涕流满脸很恶心,而且乔玄觉得艾米丽还不一定能领情。我只能说,这次乔玄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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