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关 因为要赶货 所以 每晚加班总是要到特别的晚。一出厂房 陈赎被迎面的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冷颤。在车间里忙得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 累得直往外冒汗 都忘了时令 一接触到冷空气 立马想起这已经是冬天了啊。紧了紧身上洗的发白的工衣 低下头 快步融入晕黄惨淡的路灯下。
陈赎租的房子又远又偏僻 离厂房要走上五十分钟。本就是凌晨一点钟 加上路又偏僻 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私家车 就是钻来跑去的地沟鼠 不由自主的 陈赎把步伐加快至小跑。不能怪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怕走夜路 怪只怪 路上实在太安静了。
路边全是清一色黑漆漆的厂房 哒哒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路上显得特别突兀 总感觉着后面像是跟了一个人似的。小时候 院子里的爷爷奶奶曾告诫过陈赎 遇到这种情况 千万不要回头 因为后面跟的是不干净的东西。原本身上的汗迹已经被风吹干了 此刻身上又变得黏腻起来。
缩着脖子 陈赎尽可能快的向家里跑去。尽管 回到那里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尽管 那里除了锅碗瓢盆和一张床之外 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好歹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家’。
“家” 多温暖的词眼儿啊！只可惜 那个家只独他一人。陈赎租的房子在最顶楼——八楼。由于没有电梯 只能一级级台阶的往上爬。打开门 陈赎顺着门滑下 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额头·鼻尖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即使这条夜路 陈赎已经走了三年了 但他还是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只要下班晚了 每次走那条路都像逃命似的！休息了好一会儿 陈赎才缓过劲儿来。起身把热水瓶里的水倒进桶里 再兑些冷水 便开始冲澡。由于每天都洗的缘故 身上倒也不是很脏 主要都是冲去身上的汗味儿。
洗好澡 把衣服泡在桶里 转身出去烧水煮面条。下午喝的那碗稀粥 早已贡献给了厕所。明明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陈赎却感觉不到饿 因为早已经饿过头了。放了几根青菜在面里 让人不至于觉得没食欲。关掉火 把面条捞到碗里 呼哧呼哧的全吃进肚里 连口面汤也没剩下。
吃完饭 陈赎便去洗泡在桶里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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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洗边轻轻地哼着歌儿。并不是他有多喜欢唱歌儿 而他的歌声也并不动听 说实在点儿 根本就是五音不全 只是 他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他的确是真实存在的。陈赎是一个把自卑刻到骨髓里的人 整天低着头 本本分分的做事 原本就只有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身高更是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存在。除了工作上一些必要的交谈之外 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安静到进厂都两年了 愣是没几个人知道他的长相。十九岁的年龄 正值青春 是最有活力的年华 本应交交女朋友 玩玩游戏什么的 可陈赎除了上班 就是四处捡垃圾赚钱。而他的生活 除了赚钱还是赚钱。
陈赎的消遣 除了在商场或者公园看别人跳跳广场舞之外 就是在家哼几句不着调的歌儿了。因为他不善交谈 时间久了 陈赎真怕他会忘了说话这项功能。说是唱歌儿 倒不如说简单的发音来的贴切。
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 然后把锅碗洗干净 擦干手上的水渍 拿出本子 记上当天得工时。陈赎大概算了一下 差不多还有一个礼拜放年假 照这样的加班 到年底能领到五千多块钱呢！虽然累了些 好在工资挺可观的。不光弟弟的学费有了着落 把钱寄回去 家里还能多备些年货。
想起弟弟陈明朗 陈赎的脸上挂着满满的骄傲。提到陈明朗 不光陈赎高兴 就连村儿里的父母都以他为荣。陈赎与陈明朗虽然是两兄弟 却代表着两个极端 陈赎又矮又懦弱 且脑子不灵光；而陈明朗又高又帅且聪明无敌。说陈明朗聪明无敌虽然不否认含有夸张成分却也不失为事实。从小学起 陈明朗的成绩一直就是年纪的翘楚。中考时更是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不过这件事情陈赎是听说的 之所以是听说 是因为陈赎已经外出打工了 那些话都是妈妈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虽然 妈妈打电话的真正原因是让陈赎多寄些钱回去 但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替弟弟的出息高兴。尽管从陈赎记事起 爸爸妈妈都比较疼爱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也从来不会要他的份儿 并且看向他时 父母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怨恨。即便如此 陈赎也没怨恨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甚至认为 弟弟聪明可爱 得到父母全部的宠爱是理所因当的事情 因为搁谁都不会喜欢像他那样儿干瘪的孩子。
由于住在农村 家里没什么经济来源 主要靠陈父下煤窑或者是上建筑赚的血汗钱勉强维持生计。然而 那唯一的来钱路也在陈赎初三 陈明朗初二时断了。过完年 陈父像往常一样跟着村儿里的几个人一起去下煤窑 没想到煤矿出了事故 压死了好多人 陈父算是幸运的了 只断了一条腿。老板没想到会出这样大的事故 连夜卷款私逃了 血汗钱没领着 反倒还要倒贴住院费 对原本就拮据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东拼西凑向全村儿的人借了个遍才凑足三万块钱 勉强够陈父的住院费用。
好在陈赎快毕业了 他的学习在班上处于中等 不会拖班级的后腿 但也绝对不会为班级争光 相较于陈明朗年级第一的成绩 陈赎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如今陈父倒下了 除了陈母 陈赎作为一个男人 此刻必须承担起家庭这重担。毫无疑问 初三一毕业 陈赎就外出打工赚钱了。
煤窑是压断了陈父腿的地方 陈赎是万万不会去的 而他豆芽似的身板儿建筑工地自然不会要他。万般无奈 陈赎只能打些散工 利用空闲时间捡扔在马路上的塑料瓶子和废纸板。因为是大城市 又是夏天 人们对水的需求量很大的缘故 所以尽管塑料瓶子便宜 但量变引起质变 一个月下来 还是能卖个四五百块的。零零总总算下来 一个月总的收入 也有一千一到一千三的样子。
陈赎每月会留下三百块钱生活费用 其余的全都寄回了家。在那样的大城市里 三百块钱根本就不够一个月的开销 况且陈赎还是在外面租房子住。最差的房子 一个月的租金也得两百 除去租金 陈赎每月的水电费和饭钱就在剩下的一百块里除。
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营养的需求量很大 而陈赎每天的菜 除了青菜还是青菜。一块钱一把的小青菜他能吃两顿。倒点儿油 放些葱蒜 扔几根青菜炒一下 再添些水煮开就是他下饭的菜。其实 陈赎做饭的手艺挺好的 只是家里的情况特殊 容不得他讲究那么多 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饶是这样 陈赎依旧每个月会准时地把钱寄回家 且风雨无阻。
在满十八岁之前 陈赎送过煤气 给厂房送过桶装矿泉水 在小餐馆当过洗碗工 在工厂当过临时工 还扫过大街。一满十八岁 陈赎立马辞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工作 到现在这个上班的外贸加工厂当了一名普工。虽然累了点儿 但一个月的工资怎么也不会低于三千 这无疑是陈赎最开心的了 比起以前翻了一番都不止。寄回家里的钱也是越来越多 不光能够供弟弟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而且 连家里的债务也还的差不多了。
陈赎琢磨着 现在弟弟上高三了 合着上完大学要五年的时间 到时自己二十四岁 正是成家的年龄 到时自己存钱盖一栋楼房 娶个不嫌自己木讷的姑娘 再生上一个大胖小子 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陈赎想着以后和妻子儿女住在敞亮的楼房里 就忍不住龇着牙笑出声儿来。
只可惜 他陈赎啊 这辈子注定是娶不到姑娘 享受不到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了。毕竟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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