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门拐出来，我又多看了几眼。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年纪很小，身子骨看着还不那么结实，扁平的脸，一对眼黑亮，鼻子下半截和嘴，下巴藏在围巾底下，手捧着纸牌，窝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他这年纪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好像也不太结实，也是眼睛黑亮，抱着花儿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一动不动。那时候的姑娘，却不能像现在的我一样，顾念着多看上几眼。
小伙子似乎感觉到有人打量他，眼睛开始往边上飘，然后侧头跟身旁的大姐说了句什么，顺手往上扯了扯鼻子上的围巾。我打了个冷颤，一脚油门逃开了。
回到队里，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刘悦桌子上的东西清得溜干净，相框倒着，脸贴着桌面。我转头看了看，门口没人。碰女人东西始终不太好，被人瞧见也不太好。
我捏着相框的支架，往后一掰，把它立起来，照片上是她家的茶杯泰迪。喂得有点儿肥，胆子却很小。我第一次去她家，小狗吓得声都没有，蜷在窝里很少出来，水罐儿和口粮都得跟着挪地方。后来我偷着给了它一块儿栗子，这才慢慢地往身边凑，贴上了就甩不开，小尾巴打着卷儿，走一步颠三颠。相框里洗出来的这张，是我拿手机拍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它趴在刘悦的肩膀上，身子一半儿裹着胳膊，一半儿陷进枕头里，小鼻子贴着刘悦的耳朵。窗帘还没拉开，拍出来像是一团没化干净的巧克力，融在主人的白奶油上。我把被子往下衿，奶油露得更多了一截，又按着它的脑袋朝下移，还没等对焦这两个小东西就都醒了。泰迪抖了抖毛，换个姿势重新趴下。刘悦翻手推开手机，把贴在脸上的头发屡了屡。
我一直觉得床上的女人，早起将醒未醒比酒醉后更真实。妆卸了，脸上干净，干净得毛孔里都透着亮。这时候身子骨也松弛，眯着眼睛，呼吸里带着股懒散懈怠的劲儿。
这股劲儿在刘悦身上不常见，我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比她活的更精致仔细。她皮肤底子不差，快三十了脸颊上不细看还看不出粗大的毛孔，笑起来眼角纹很浅。唯一不太理想的是眉毛，距离稍微远了点儿，但上过妆就分辨不出来了。刘悦曾经和我抱怨自己单眼皮，眼睛又是细长的，看起来不精神，不和善，画上眼线也不觉得眼睛大多少，还平白无故地多了几分妖气，不讨人喜欢。其实我觉得不画好看，单眼皮有单眼皮的好啊，单眼皮的女孩子就跟平胸的姑娘似的，看着就是比浓眉大眼的文气。
当然刘悦的文气不止眼皮，家里装修摆设也都素雅。她一个人住，80平的两室一厅，一间桃粉色的卧室，一间淡绿色的书房，一个橙黄色的客厅，一个湖蓝色的厕所。走到哪里都有闲书看，讲建筑的、讲室内设计的，但没见着有小说和杂志。走到哪里都有草木香，客厅、厕所里的鲜花还是每天都换。刘悦说养植物的人蕙质兰心，即便不是蕙质兰心搁家里空气也好，爽气清神的。我问她最喜欢什么花，她说百合，能看能闻能入药，中看又中用，是一种难得的好花，而难得的好人需要难得的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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