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皮卡摇摇晃晃 赵楠楠在车子里闻到了谷物的味道。
包括她在内 车子上载着四个人 驾驶座上坐着村主任 副驾驶座上则坐着挂点领导。
他们乘坐的这辆皮卡据说属于村主任 昨天才刚被他用来载过粮食 今天就开到镇政府来接她这个新入职的村官。
村里对她的到来如此重视 赵楠楠心存感激。
车上除了负责挂点龙岗村的镇领导跟村主任 还有一个人 是村里的会计。
他搭村主任的顺风车去镇财政所交账单 又搭顺风车回去。
从镇上回村 一路上都是公路 只有在入村之后才有这么一条村道。
这段路还没修缮 并不好走。
车子行进中 在前面那两位交谈的时候 这个四十来岁的会计也跟新来的后辈聊起了天。
“小赵啊 ”赵楠楠听他饶有兴致地问自己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套路式的开场 是她回来之后所有人见了她都会问的问题 赵楠楠回答起来甚至都不用打腹稿：“S大。”
说着 她就感到了一阵困意侵袭。
毕竟是入职第一天 赵楠楠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在她心里 既有要面对未知命运的焦虑 又有漫长结束等待的释然。
她妈妈怕刚出社会的女儿不懂职场新人的规则 唠叨了她一晚上 以至于赵楠楠上床睡觉的时候都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旋转。
她睡不着 就窝在床上玩了一晚上手机。
现在被车一摇就有些昏昏沉沉 忍不住要睡过去。
偏偏前排的两人还加入到了提问行列中 赵楠楠只能强打精神 睁开眼睛来应对。
以后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了 车子里坐着的不是领导就是前辈 一个都不能得罪。
关于学校的话题 显然打开了三个男人的家长经 赵楠楠听他们感慨着S大的录取分数线之高。
“明年我侄子高考。”坐在她旁边的会计感慨地说道 “他的第一志愿也是S大。”
“噢 那分数得上一本线才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委员 女儿今年刚考上大学 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在这个话题上颇有发言权。
赵楠楠看他摊了摊手 “我女儿本来也想去 没去成。”
“他侄子是S市本地户口 要容易一些。”村主任转头对坐在赵楠楠身旁的村会计挤了挤眼睛 说道 “对吧？”
村会计露出了笑容 这是地域保护政策。
从本地区录取上来的学生 分数就是能比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低一截。
毕竟 政府在本区内办学就是为了方便本地生源。
不管怎么样 一个从S大毕业的学生愿意来他们这儿做村官 让整个村都感到倍有面子。
赵楠楠从上车以来就被这么一顿夸 简直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让她整个人都要迷惑且膨胀起来。
幸好她还保存着一些理智 听到了村主任后面这句话：“今年报考的村官就这么几个 算上你小赵 我们全镇十一个村也就只有两个村官。”
赵楠楠顿时又清醒了些。
她在报考之前就听说过 上一批招来的村官两年服务期满 大多都通过考试进入了事业单位或者公务员系统 只是没想到竟然走了这么多。
看来都是应试型人才 她在心里暗暗道 还留在村子里的十不存一。
“所以说 小赵这一来——”林委员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打趣道 “其他村要羡慕死你们了。”
这下说得赵楠楠真的不好意思了。
其实她来做这个村官 也不是自己特别主动想来。
她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 大城市的繁华固然令人向往 可是高节奏高压的生活 也让很多人难以呆下去。
于是她决定回来考公务员。
从国考到省考 再到乡镇一级的事业单位招考 她都参与了一把。
此刻坐在皮卡上 赵楠楠再回想起考场外的蝉鸣声 简直就像一场梦。
最后 她才考了村官。
在参与了市委组织部统一举行的考试之后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猝不及防地上了岸。
去市委党校上了一周课之后 又这样迅速被投放到了工作岗位上。
车子行进中 路边的一颗碎石飞起来 “啪”的一声击中了车窗。
赵楠楠回过神来 听村主任问道：“小赵是哪里人？”
“我是本地人。”她连忙答道。
她在这个小县城里出生 人生前十几年都是在这里过的。
每逢清明时节 其他人要回家祭祖的时候 他们家甚至连动都不需要动 因为他们现在住着的就是原本的祖屋。
“噢？”村主任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那怎么口音听起来不像本地声啊？”
“因为我十几岁就去市里读高中 紧接着又去了外面上完大学 所以口音变了吧。”
赵楠楠一边回答 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同学。
他们在离开家乡之后 在市里读书 接着去了全国各地读大学。
她原以为天南地北的 恐怕很少人选择回来在家里找工作 结果没想到一回来就接连在考场里遇上了好几个。
看来他们这一批独生子女 并不止是她的父母想要她回到家乡来陪在他们身边。
叛逆如她的两个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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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一样被召唤了回来。想起林一风跟孟轻舟 赵楠楠就有点心虚。
因为她们俩的上岸速度比她快多了。
林一风大学学的法律专业 在省考的时候考进了司法局 孟轻舟则考入了九溪镇 赵楠楠却是在最后一站才来到了龙岗村。
县跟镇之间、镇跟村之间的差距 决定了她们的工作不会有多少交集。
就算是童年好友再聚 以后也是要各奔前程。
“口音变了不奇怪啊。”林委员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的感慨。
赵楠楠听他说道：“现在的孩子方言讲得好的都少了 九年义务教育一开始就要讲普通话 小赵这已经算是没有口音的了。”
“对 说得没错。”
村主任在旁边赞同了他 然后又兴致勃勃地问了赵楠楠一些其他的问题。
大概年长者问起他们现在年轻的人都喜欢用这种盘查户口的模式 翻来覆去的一套话 赵楠楠都已经习惯了。
也许正是这样的交谈 让她在皮卡的摇晃里也不再那样睡意浓重 开始渐渐地找回了一些精神。
她正在思考着村主任刚刚问起的另一个问题 陡然感到车子猛地一刹车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然后又被安全带绑回了椅背上！
怎么回事？第一个从赵楠楠的大脑里浮现出来的念头就是这个。
她还来不及叫出声 手先下意识地扶住了椅背。
“我说主任——”车子里静了两秒 林委员的声音哭笑不得地响起 “你别光顾着跟小赵聊天 开车得看路啊！”
刚刚村主任光顾着盘查赵楠楠的户口本 没注意到前面岔路有别的车 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前面的车子仿佛没有受到影响 从他们面前缓缓地开了过去。
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呈现出典雅的流线造型 彻底把他们这辆灰蒙蒙的皮卡给比了下去。
坐在赵楠楠身旁的村会计眼睛一亮 问道：“这什么车？”
汽车就是男人的浪漫 不管是哪个年龄层次、哪个阶层都一样。
会计凭直觉认为这是一辆好车 哪怕他并不认识车上的标志。
“不知道。”村主任研究了半天 耸了耸肩答道 “不过在这路上还能开得这么稳 一看就不便宜。”
赵楠楠盯着车尾的标志 心里叫了一声哎哟我去。
这何止是不便宜！
她在S大上了四年大学 S大的校园有一个特点就是豪车遍地。
尽管她在学校里见到的豪车多 可布加迪威龙这四年来她也就只见到过那么一回！
没想到回到十八线小县城底下的乡村 眼皮底下竟然会开过一辆。
眼前这辆布加迪威龙款型比起其他款来都要低调 赵楠楠小声嘀咕：“这好像是布加迪威龙……”
布加迪威龙这个牌子在富豪圈响亮 可在四五十岁的镇村干部之中却没有多少普及度。
因为不知道这么一辆车到底有多值钱 所以车里的三人都没有多大的反应 只是恍然地“哦”了一声。
赵楠楠：“……”
坐在她旁边的村会计还转过头来 笑眯眯地说道：“果然是大学生 就是不一样 随便一辆车牌子你都认得啊 小赵。”
这不是随便一辆车啊……
赵楠楠趴在副驾驶座跟驾驶座之间 看着这辆天价豪车在眼前犹如幻影般开走 转了个角就不见了。
等到村主任重新发动了车子 她都还回不过神来。
她想着刚刚看到的那辆豪车 简直有种在大白天做梦的感觉。
那是谁的车？
跟这个普通乡村的风格也太不搭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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