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的冬天，冷清的公安局大院。173
上午的阳光散落在一对母女身上。少女坐在花坛边上，手里拿着素描写生的画夹。卡其色的高领韩版毛衣，遮住了尖尖的小巴，洗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将瘦腿裹得更纤细。一双清澈明亮的瞳孔，淡淡的柳眉，白净皮肤透出淡淡红粉，略厚的双唇正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
“妈，我这幅素描能卖几百块呢。谁让那些学妹花痴咱们大学的篮球队长呢？ 林真真将素描做了最后的修改，自已还有几分得意，“这已经是第十幅了，每次大学生篮球联赛，我就帮她学姐们画画。这个生意很不错。
忽然身边的母亲站了起来，林真真抬眼一看，自已已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林真真直瞪瞪的看着对面的人，心中不禁一阵狂跳。
“你，你不是带我回Y市的人吗？你是警察？ 林真真盯着深蓝色大沿帽下的那张棱角分明脸，惊讶说着，脸刷一下就红了。
夏华知头上的警帽遮掉了半边脸，只有帽沿下露出的一双寒冷漆黑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他前倾的身子挺直了起来，眼角向下盯着林真真的画板上的素描看了一下，“又在画素描换钱？
林真真慢慢站起来，像是被人捉到了痛处，眼睛像猫眼一样瞪得圆圆的。双手迅速的将画夹子关上，一甩将它背在了背上。林真真心中疑惑，他为什么知道自已常常画画卖钱？
“外面冷，进来吧。 夏华知指了一下公安局大厅，转身往里走去。
林真真拉着母亲一齐进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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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女警察向她们招手，示意她们过去。林真真没有多想，快步向她所指的地方走去。身后的母亲被她拉着进了会客厅。
林真真进门就先看到了夏华知，他坐在中间，上半身高出身边的人一截，身着的警察制服像是挂在了衣架上，挺拔而英气逼人。他就是刑侦大队队长，林真真进来时在大厅墙面上看到了职务一栏马上记了下来。她总记得在来Y市的路上夏华知那种刀锋般冰冷的眼神，现在进到这里还能隐隐感到一股寒气向自已身上扑来。
夏华知左手边是一个人四十岁模样的人，从警衔上看副局长。右手边的是二十岁左右女生，也是一身制服，看得出衣服有意的修改过，小腰大胸，一脸的娇气。林真真一见宋小诗那张永远斜着眼看人的脸，心里暗暗不快。真是冤家，两年前见过她，没有留下好印象，今天怎么又犯到她的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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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真将母亲拉到椅子上，用手按了一个母亲的肩膀。母亲迟钝的看了她一下，又看看椅子，坐了下来。夏华知看着眼前长发齐腰林真真，自已将帽子取了下来。林真真扫到夏华知露出了饱满的额头，还有如墨画的一双浓眉。心中一动，记下了他的样子。
林真真走到会议桌的对面，不敢迟疑，利索把一个洗得发白的牛仔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叠纸。先将三张用手写的纸一一分发给了对面暗红漆木桌上的三个人。夏华知见林真真的母亲的脸白得不正常，像是长年不见阳光。身形瘦小，目光呆滞，干瘦的手捧着一次性透明塑料杯子在不停的喝水。她从坐下就说过什么话。夏华知不自觉的心中一冷。再看林真真眼睛溜圆，如画了眼线一般在五官中很突出，清澈见底的眼神少了份世俗多了有些娇憨。本小说手机移动端首发地址：少女特有清纯机敏全在她的一双眼中，仔细看她跟母亲的确很像，只是眼睛完全不同于她母亲的病态。
会议桌对面的三个人看着纸上写的东西，两个男人挑了一下眉毛。宋小诗拿着纸看看看着居然笑了出来。
她故意小声的念着，“一、产检证明，（由村上当年接生婆盖了手印。村上盖了个红色大印章以示证明）
二、出生证明，（同上）。一张红色的酒席收礼单，上面有十多人个的签名，打了手印。
接着是第三份林天海父母证明美娟跟林天海是夫妻关系的书面材料。（加盖了村上证明）。
最后两张是DNA证明。一份是林真真跟美娟的母女关系的医学鉴定证明。另一份林真真跟林天海父女关系的医学鉴定证明。
“好了，证明全齐了。 林真真认真的看着前面三位看客，一一摆出了证明。看不出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把事情做得十分周到与细致。
“哦，这里有一份关于我母亲精神分裂的医学证明。本省级最权威的机构给出的。你们可以去调查。
“孩子，你不必要那么较真的。其实你父亲的死，谁都不想。这个事两年前就在研究解决了。
“我现在已经证明了我爸是我爸了。好了，抚恤金算给我们。这两年的你们也要补上。 林真真没有听下去。
副局长一张笑脸高深莫测的没有给出答复。
夏华知双眼看着纸没有出声。
“这个是这样的，你的证明齐了，但是需要时间递材料。再说你只有十六岁，所以你不是有民事行为能力人。
“抚恤金发给的是孤儿寡母，寡母已疯无法签收和使用这笔钱。孤儿现在是唯一合法合情的收款人。我是名牌大学的保送生。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十四岁能被保送且跟现在二十岁的人就读于同一个教室，受教于同一个课本。证明我的行为能力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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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没有开口了，林真真接着说，“我不知道是二十岁的太蠢了，导致能力不够才跟我成为同班，还是我能力超群已在十六岁就能与二十岁的人承担一样的社会义务与权利？ 这句话是说给宋小诗听的。
二十岁的宋小诗噎得翻着白眼。脸通红的看着夏华知。心里想，自已被个十六岁的外地人给欺负了，局草大人为什么不替她出头呢？
“你是来要钱的，你这什么态度－－－－ 宋小诗也不示弱，回了一句。
林真真一手指着那堆纸，一手撑在桌面上，毫不退缩的回答宋小诗：“我是来要钱的，但我不是乞丐。我父亲的命换来的钱就本应该给我。如果可以，我宁愿要我父亲活过来，而不是在这里用两年的时间跟你们泡在一堆破纸面前费口舌。可笑的是，这些纸只为证明我的父亲有一个后代，而这个后代不是来冒领他用命换的一堆红票子的骗子。
三十多平米的会议室里空荡而萧瑟。只听见空调机在嗡嗡作响。三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人并排而坐。无人回应林真真，又是死一样安静。林真真实在是没法接受警察局里无声无息的沉默，她站了起来。身边的母亲那依旧目光空洞的样子，不言不语的坐着。
“你冷静点，孩子。 副局长脸上挂不住，放下了手中黑色亚克力水杯。
林真真一双猫眼瞪得又大又圆，眼睛盯着许副局长的杯子，心里想的是冲上去夺走那杯子摔个稀巴烂才好。
“死了父亲，疯了母亲。我却没死，还能考上大学已是奇迹。 林真真双手撑桌上，身体前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父亲生前没有时间照顾我们母子，作为同事一场的你们能不能略有人性的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跟处境。不要再为这些死规定为难我们。现在是网络时代，要证明我爸是我爸有千万种方法。但要让千千万万的人成为像我父亲一样舍生忘死的去完成个一个使命，不是你们下一个命令就能搞定的。我的父亲生前用命在保护着无数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众，他却未有庇护过家人多少。现在他在用自已命换来的钱是在对我们做最后的庇护，你们推三阻四是为了什么？我是一定要力争到底的。
副局长看着眼前这个少女，脊背发凉，手中的黑色水杯拿起来又放下。他伸出右手解开了警察制服衣领的扣子，重新拿起了放在面前的各种身份证明材料，假装在仔仔细细的阅读。
夏华知听到最后一句，冰冷的眼里闪出了一道不忍的光芒，他冲着林真真点点头，说道，“你跟我来。带上所有资料。
林真真憋红的脸，额角渗出汗来，双手紧握成拳头，半晌才回过神，恍惚间听懂了夏华知的话。
宋小诗看到林真真的反应如此强势，想着二两年前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侧过身去，跟林真真说：“我们夏队长叫你跟他走。
林真真经宋小诗提醒，将目光转向了夏华知。他将桌上的大沿帽扣在头上，一双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的狼眼，几乎一眼就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凌厉而深邃。鼻子坚挺，双唇像是画了唇线一样立体。特别是他戴帽子里，中指上的祖母绿戒指令人关注，似是哪里见过？林真真觉得心头一动。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三十几个制服警察走了过来。大家全打量了林真真跟她的母亲。有些认得她，有些不认得她。
“要开会了， 一个局长模样的人跟夏华知说了一句。看了一眼林真真走向了空着的座位。
林真真没有心思理睬眼前那大堆人。心想这些都不重要，拿到钱才是王道。她拉着母亲跟着夏华知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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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11月12号，这个刚入学两个月的保送生死了父亲。当她来到这里领抚恤金时被告知必须有所有证明。当然所有证明就包括了父母的结婚证明。但就是那张纸没有。她的父母是相亲闪婚。生下她后父亲就参军走了。然后去了Y市，没有见过几面。后来父亲也一直没有跟母亲补办结婚纸。乡下认为摆了酒就是承认了。但没有结婚证给后来领抚恤金带来了一大串麻烦。
林真真进了另一间办公室，将证明资料交给了宋小诗。
“一次性抚恤金：因公牺牲的，为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0倍加本人40个月的工资赔偿的项目主要有丧葬费、死亡赔偿金、被抚养人抚养费以及其他抚恤金。所以我的父亲的的76.7万。 林真真报了一数字。看着夏华知和在按着计算机的宋小诗。
“你们把钱打到这个帐号上，这是医院账号。一个是老家医院，打十万，一个是现在的锦仁医院－－余钱全打这个账上
“你上次的二十万用完了？ 夏华知取下头顶上的深蓝色大沿帽，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 林真真瞪着眼盯着那张脸，心想他是如何知道自已刚卖掉房子手里有个二十万的。
宋小诗马上八卦的侧过头，手里一直在电脑键盘上无序的敲着。
“我是警察，我当然知道。 夏华知意识到不可再说下去，说了句台面话，算是敷衍过去了。
林真真顶撞了一句：“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是我爸生的。
“那二十万是用来还以前家里的老债的。还有一次性付爷爷奶奶的生活费。 林真真觉得在警察面前还要交待清楚一些好点。免得对方小瞧了自已。
夏华知没由来的心中一丝难受，觉得眼前的少女很是可怜。
“不要用可怜眼神的看着我，你们在我眼里只是幸运了一点。
曲队长跟了进来，抱了一堆东西放在了夏华知办公桌上，转过头对夏华知说，“你的私人物品在这了，对了马上过来开会交接一下。
夏华知起身跟了出去。林真真走到夏华知的办公桌边，被那堆夏华知的私人物品内容吸引了过去。一盆茉莉花，叶子只剩下十几片。虽然花期已过。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种植物。以前家里奍了很多盆。花盆旁是几本书，最上在的那本封面是浅绿色有些旧，书边发黑。书封面印着《现代法语疑难解析》，在封面的右下角用碳笔画的素描茉莉花很是眼熟。那不是自已父亲林天海的书吗？这书，对于只刚上初中的她来说太深奥了，从未看过。只是好玩的在封面上画了几朵茉莉花。父亲却十分的喜欢她这个小小恶作剧，大大赞美了一番。书一直放在已卖掉的老房子里，没有带走。没想到居然在夏华知的办公桌上出现了。
宋小诗转完钱款，给了一张条子让林真真签收。
“什么时间到账？ 林真真接过条子看了一下，抬头问道。
宋小诗：“两小时后，
“好的，两小时后，我再签收。 林真真放下手中的签字笔，坐到夏华知的办公桌边不在说话。
宋小诗也无可奈何，由她去了。林真真嘴角弯弯，脸色发红，快速打开了书包的拿出一张画纸跟炭笔。开始认真的画。笔尖在画纸上勾了一个人脸，然后是身子，又描出了一双手。越画越快，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林真真记得，今年寒假在老家打零工时曾在一家典当行里打杂。当时有个年轻客人当了一个祖母绿，老板只给了十八万的价格。林真真隐约记得对方一定要当二十万，说是急用。后来老板同意加价到二十万，但必须死当。最后是谈成了这笔生意，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戏剧性。今天跟夏队长见面时她见到了夏华知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戒指上的祖母绿是假的。（浸油虽可提升亮度，但表面功夫做太过，亮而不透。）夏华知追问林真真二十万卖房款去向时，林真真已经起了疑心。再加上老宅里林真真父亲的旧书出现在夏华知手上，让林真真更加肯定了自已的判断。
他暗地里做的事，是为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离开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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