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人家姑娘的庚帖都送来了 宁儿却失了踪影 这可怎么办呐?”

正月末的一天傍晚 谢家宅内 夫人向刚自酒窖回来的夫君抱怨。.QΒ⑤。

“小兔崽子 准是知道要给他娶亲 又逃去哪座茶山了!”高大魁伟的谢老爷一对浓眉下双目闪著怒光。“这几年说的亲事不算少 可全让他给搞砸了。再由著他这样瞎闹 我谢家香火定断在他的手里!”

谢老爷为人一向豪爽 个性宽厚 今天勃然动怒 吓得身边的管事和丫鬟们都不敢多言 夫人则扯出绢帕直抹眼泪 嘴里念著:“都怪我不好 只给谢家添了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见自己的怒气伤了夫人的心 谢老爷心生悔意 忙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 生儿生女自是上天之意 你虽然只为我生了一个儿子 可咱的三个闺女个个乖巧孝顺 不像她们的弟弟那般沉迷茶道 忘了祖业。”

“可女儿再好也是人家的……”想著叛逆的幼子和出嫁的女儿 谢夫人心里的愧疚感愈加深重 叹道:“唉 我谢家酒庄怎会出个爱茶成痴的傻儿子呢?”

她的叹息再次激起谢老爷心头的怒气。

谢老爷将手中的茶碗用力往桌上一放 坚决地说:“别管他爱茶还是爱酒 这次不能再纵容他!我会亲自去把他找回来 让他立刻成亲!”

谢夫人擦拭著眼角 怀抱希望地说:“也许成亲后 他的心能安定下来。”

“老爷、夫人说得对 都说妻儿是秤砣 能稳住男人的心。一旦成婚 大少爷准能安心在家学酿酒。”管事安慰著主子。

“但愿如此。”谢老爷沉重地说 心里和其他人一样 对狂放叛逆、从不把家法礼教放在眼里的儿子这次是否会听话 感到心中无底。

这一年来 他与夫人一直在为儿子择亲 指望用一房温柔漂亮的媳妇绑住儿子飘泊不定的心 可每次亲事八字还没一撇 就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辞 这次更是做得绝 竟干脆来个避而不见。

大厅内气氛凝重 大家都不明白 谢家庞大的家业和荣耀的地位为何引不起大少爷的兴趣?早些年 他的率性行为被认为是年幼无知、玩性大 因此大家对他无心家业也不怎么在意。可随著年纪渐长 他嗜茶成痴 每每只为求得好茶而独上茶山 四处品茗 且不惜重金购买好茶 却对家里偌大的酒坊不闻不问。

其实 谢大少爷志宁也和他们一样不明白 为何生于名酒世家的他 就是厌酒如仇 滴酒不沾 唯独对茶的痴迷有增无减?

此刻 坐在南下的马车上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留在家里 乖乖地等著被“绑”进洞房。

虽说二十四岁是该娶妻了 可一想到要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女人同居一室 共守酒窖 他就猛打哆嗦。不 他才不要只为了继承家业、对得起祖宗就将自己的后半生束缚在一个女人身边呢!

就算要娶妻 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至于家业 有爹爹在 他丝毫不担心。对他来说 实现心中长久以来的梦想——探访西南茶马道 寻找藏在远方深山密林中的、最芳香纯美的步日茶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与他相识后不久 何不群完成了探险骡马古道的“壮举” 虽然回途中遇到山贼打劫 抢光了包括步日茶在内的所有货物 但仍带回许许多多关于那条险路上的风土人情和壮美景色的记忆。

何不群对骡马古道和步日茶的生动描述 让他更加期待二十岁生辰的到来 届时 何不群将信守承诺 带他同往西南 一睹异域风情 一尝香茶滋味。

可惜就在他将满二十岁前 何不群在茶山意外坠谷 摔断了一条腿 直到半年前才恢复送茶的工作 但瘸了腿的他身体大不如前 已不能继续走远道。

谢志宁虽然很遗憾不能与他同行 但仍决定独自完成少年时的梦想。

何不群介绍他到杭州茶山去找他的好朋友 一个名叫苗大勇的马帮头人做为向导 那人本是西南人 为人豪爽 勇猛耿直 对骡马古道非常熟悉。

现在 谢志宁认为正是他梦想成真的时候。他已经为探寻步日茶做了多年的准备 春天上路 到西南时正值步日茶成熟的夏秋之季 既可买新茶 又能避开家里的逼婚 两全其美 何不快哉!

于是乎 带上足够的盘缠 他没给家里留话 就只身上路了。

数日后 他已站在杭州茶芽萌发的茶山上 欣赏著朝阳中的美景。

杭州水美 美在这里有天仙神池——西湖;杭州茶香 香在这里的地理气候。

西湖四周的山峦云雾缭绕 雨量充沛 土壤结构疏松 土质肥沃 因此茶树根深叶茂 常年莹绿。

谢志宁的身后传来采茶女叽叽喳喳的咬耳朵声:

“快看 那位俊公子又来了!”

“你现在才看见啊?人家早在那里站半天了。”

“看他的穿著 不似茶商 也不像读书人 该是京城阔少爷吧?”

“刚才在茶坊 我听他打听马帮头人苗大锅头的下落 说要去步日镇买茶。”

“真的吗?他疯了 步日镇可远呢 听说就算过得去茶马道 也难过蛮乡寨 难怪他要找苗大锅头 除了苗家马帮 谁又能从杭州直走步日镇?”

“可惜苗大锅头三日前就走了。”

“是啊 不过他可以明年春天再来 苗家马帮那时都会来取茶。”

女人们的议论一句不少地随风入耳 感受到众多好奇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谢志宁转过伟岸健壮的身躯 对茶树后的她们报以似笑非笑的一瞥。女人们立刻哄笑著散了开去 却又并未离得太远 每一双眼睛仍从斗笠下偷偷瞟向他。

而他则迈著大步 穿过染上霞光的淡淡雾蔼往山下走去。

错过了苗家大锅头确实可惜 但他不会放弃 不会等到明年再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梦想中的骡马古道 看看这条近年来因为朝廷的“茶马互市”新政而更显神秘诱人的“茶马道”究竟通往何方 究竟是啥模样。

茶坊东家告诉他 苗大锅头从这里取走去年所订购的茶后 还要进城驮其他货物 因此他们也许还在杭州 就算他们真的离开了 他也有信心追上 因为满载货物的马帮队是不可能走得快的。

下了茶山 他到城内骡马店打听。苗大锅头在茶马道上的威望 使他很快就得知 苗家马帮队已于两天前离开了杭州。

本想追赶 可天时已晚 沿江而上的船早已出航 骡马店内也难找到适合远途的马车。于是他在码头找好明日出航的可载客商船后 便开始寻找好茶铺。

听人说 城里的吴氏茶苑专售珍贵名茶 尤其是其中有位煮茶女煮出的茶更是让人一饮上瘾、难以忘怀 于是他专程前去拜访。

走近那幢处于闹市 却秀雅别致、翠竹环绕的小楼 扑鼻而来的茶香立刻令他精神一振:这里果真有好茶!

茶铺环境清幽 富有田园风情。所有的栏杆、墙板均木纹显露 茶桌、凳椅也以天然姿态见人。茶楼门口 设有钱笼 品茗客在此付钱后入内即可尽情品茶。

可惜茶堂内人满为患 好客的主人已尽力安置每一个慕名而来的客人 但他仍只能像其他晚到的品茗客一样 立于廊檐柱下 期待著早来的客人离座让位。

他暗自打量著这个虽然拥挤 却整洁明亮的大堂。

茶铺主人显然很有自信 为了让茶客在品茗的同时一睹其碾茶、洗茶、煮茶和倒茶的高超技艺 而将其煮茶的过程完整地呈现在茶客眼前。

煎水用的巨釜和煮茶的交床、放置茶饼的案板 及茶碾、箩、合一应俱全 醒目地安放在大堂口。负责运水的茶工将清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槐木水方内 一名女子站在小巧精美的茶碾前 将事先在文火上烤好的茶饼缓缓碾成粉状茶末 再用茶箩过箩 剔除其中的粗梗、硬片后 将精细的茶粉置于茶合中。

而她身边的煮茶女则是人们目光的焦点。谢志宁只看她一眼 立刻就被她吸引了 而他绝对相信 吸引他的不是她清秀的容貌和动人的身材 而是她候火定汤的微妙之处和那柔中带刚的一招一式。

“文火、明火、团火……”她眼神专注 口中不时发出轻柔的声音 而烧火小厮跟随著她的指令 让巨釜下的火舌变换不同的火势 她则一手拿银质小杓 一手握竹夹 腰身柔软灵活、动作熟练优雅地从茶合内量取茶末 放入丝织漉水囊内冲洗 再放入茶釜中煎煮 在起汤前 再往茶汤里投放少许盐花。

就在谢志宁沉醉在她的曼妙移动间时 一碗香馥若兰的茶水被送到面前。低头看茶汤 茶香扑鼻 他的心神再次为之一荡。

白釉蕴银的邢瓷茶碗 虽不及釉色青翠的越瓷茶碗如冰似玉、清雅高贵 但仍是时下茶具的珍品 衬著那光洁如雪的碗壁 茶汤更显杏绿 清澈明亮。

在手中观赏良久后 他终于轻呷一口 顿时神清气爽 齿间流芳 回味无穷。

就在他一边嗅著那清香芬芳的茶汤 一边细细品尝、暗赞不已时 却被人撞了手肘 手中的茶碗一晃 大半碗清茶洒到了地上。

他正懊恼得不知该如何骂人时 一个尖锐的嗓音响起。

“无礼!如果不爱饮 退回茶汤、取回茶资就是 为何作践茶汤?”

抬头一看 原来那个在釜前忙碌的煮茶女已来到面前。只见她粉面玉颈 淡眉疏目 虽说不上特别漂亮 却自有一种神韵撼人心房。

不在乎所有人都看著他们 谢志宁朗声解释道:“在下并无作践茶汤……”

“此为证据 休得狡辩!”女子指著地上的茶水迹愤然打断他。“你将我精心煎煮的好茶汤胡乱祭了土地公 还有什么资格饮我的茶?出去!”

见她不听他的解释 还想赶他走 本来就因洒了芳茗而懊丧不已的谢志宁情绪更坏了 当即言词犀利地说:“茶是灵秀之物 饮茶令人清和宁静 超然界外。姑娘难道不觉得煮茶之人也当心平气和 方可领悟茶之灵性 得神仙之味吗?”

那不也是她对茶的见解吗?女子心头一震 看向他。当四目相接的刹那间 仿佛电光划过 她浑身一颤 呼吸一窒 无法移开视线 一种令人不安的怪异气氛像晨间浓雾般 弥漫在他们之间。

但她毕竟不是轻易就会被吓到的女子 震慑转眼即逝 她努力忽视心头颤栗的感觉 语气僵硬地说:“那么说 是小女子茶汤煮得不好 公子才倒了它?”

“不是。”他不想因这点小事坏了品茗的兴致 更不愿就此被冤枉赶走 因此克制地解释道:“茶汤极好 只因被人撞了手肘 在下才洒了茶汤。”

“真是这样吗?”煮茶女显然不相信他。茶铺开张三年以来 生意一日好过一日 每天都人来人往 从未发生过洒了茶汤的事 这教她如何能相信?

她的语气让谢志宁非常生气 他可不是随便被人冤枉的 更何况这个固执得像头牛似的女人一心想将他赶出茶铺 教他如何能忍?他当即讥讽道:“本公子所言句句属实 姑娘如此咄咄逼人 竟能煮出高洁清雅的好茶 真是一奇!”

煮茶女被他尖刻的话一激 反而冷静了。瞟过他身前身后拥挤的客人 她有点心虚了: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他?

再看这位锦衣纨裤的公子 衣著打扮贵气却不奢侈 神态举止狂放不拘但并不失礼。言谈不似江南书生 也不像官宦子弟。此刻 那张五官端正的脸庞因为生气而紧绷 冷漠的眼里有种让她目眩的光芒在闪耀 而他褐色的肌肤和匀称强壮的身材 应该是长期在户外行走的结果。

再次与他炽烈的黑眸对上 她感到血液奔涌至头部 令她有头重脚轻之感。

此人双目明亮 气度不凡 定然是敢做敢当的人 看来是自己发错了脾气。况且生意人当以和气生财。如此一想 她不由深感羞愧 一改怒容 面带微笑地对他屈身赔礼道:“公子说得对 小女子不该一时情急 错怪公子 自当以茶谢罪。”

正在气恼中的谢志宁被她轻盈的一鞠和羞怯的一笑弄乱了心 看著她转身离去竟忘了该做出回应 只是在心里叹道:这女人变得可真快 刚才还对他发怒 此刻就对他灿笑。

虽然她对他的指责仍让他气恼不已 但看看那白里透红的腮 怒中带媚的眼 娇俏含羞的笑……还有那令人迷醉的茶汤 哪一样不触动著他的心弦呢?

就在他失神之际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将一碗茶汤送到他眼前。“这是我家掌柜送给公子的赔罪茶 请公子饮了这碗茶 所有怨气都消散吧。”

“你家掌柜?”接过香茶的谢志宁纳闷地问。

女人“噗嗤”一笑。“公子洒了我家掌柜煮的茶 还差点儿被赶出去 怎么一转眼就忘了呢?早知如此 这赔罪茶就不必送了 不如让奴家端回去吧。”

女人作势伸手 谢志宁惊醒 一手护住香气袭人的茶碗连声道:“原来那位姑娘是你家掌柜啊 那这茶我是一定要饮 否则岂不辜负了主人一番美意?”

女人笑笑 转身要走 却被他唤住:“这位大娘请留步。”

“公子有何吩咐?”女人站住 一双精明的眼睛睇著他。

被她直愣愣地盯著 谢志宁并无不快 反而举碗就口 轻啜一口茶 咋舌回味后赞道:“好茶!”随即迎向对方询问的目光。“贵掌柜煮得一手好茶 以茶赔罪本已足够 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公子请说。”那女人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此刻又有一波客人进来 大堂内显得更加拥挤了 可是女人并无匆忙离去的意思。谢志宁由此判断 她与那位煮茶女之间肯定不仅仅是主仆关系 说不定是那位姑娘的亲人。因此大胆问道:“在下乃长安人氏 一向喜好品茗 今日慕名而来 有幸得品二碗茶 深感贵铺之茶胜似琼浆玉液 因爱之甚深 故能否求得此二茶及贵铺掌柜之芳名?”

女人脸上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情 谢志宁也以“那又如何”的笑容作答。

面对这张年轻的脸上自信而狂狷的笑 世故的女人当即回应道:“要知茶名不难 方才公子洒落地上的是西湖花茶 此刻所饮是溪州灵溪茶 可是想知道奴家掌柜的芳名 公子得靠缘分和运气啰。”

谢志宁正想回答 却见一名伙计跑来对女人说:“青姨 老爷要见你。”

“老爷回来了?”女人面露喜色 得到伙计肯定的答覆后 立刻回头对谢志宁说:“奴家有事 不能相陪 公子请自便。”

说完便往大堂后方的屏风走去 绕过茶釜时 她停足对忙碌中的煮茶女说:“小珚 老爷回来了 我去后面看看。”

“我爹回来了?”煮茶女抬头看著她 面带喜色。“快去吧 这里没事。”

女人快步消失在屏风后。

因距离不远 又一直注视著中年女子 因此她二人这段简单的对话全入了谢志宁的耳 他当即暗喜:原来这个煮得一手好茶的女掌柜名叫小珚。

看来他的“缘分和运气”还不差。他轻啜芳茗 心里不无得意地想。

“吴氏茶苑” 那她自然姓吴啰。

小珚 白皙如玉 玲珑纤细。真是名如其人 这个名字配她再合适不过。

看著那娇小的身子在巨大的鼎釜茶壶间移动 听著她向挑剔的客人介绍茶饼的特点 及对各种关于茶的问题的解答 谢志宁由惊讶转而钦佩 进而心动。

她的茶知识非常丰富 除了熟知西湖茶外 对雅州蒙顶石花、湖州紫笋、紫邑毛尖、东川神泉、小团、宜兴阳羡茶等等也无不知晓。而最令谢志宁心动的 是她对茶的热爱和痴狂 那绝对不比自己差。

看她煮茶、听她评茶 一个主意在他心里渐渐成形。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一次 也不例外。

吴小珚快乐地忙碌著。出生于茶商之家的她 自幼在茶饼茶香中长大 对茶有著天生的感悟 稍微年长后更是酷爱茶艺 喜欢品茶评茶 尤擅煮茶。在她十五岁时 爹爹为她开设了这间茶铺 从那以后 她对茶更加投入。三年来她跟各种爱茶的客人说茶论茶 借助爹爹的茶行买来各地有名的茶饼 再经过自己的配制烧煮 形成独特的风格 不仅遂了己愿 也让“吴氏茶苑”生意兴隆 声名远播。

日头偏西 热闹了一天的茶铺终于客尽茶凉。小珚与伙计们忙著熄火收釜 清洗茶具 打扫厅堂 可是靠墙一张桌子前还有位客人没有离去。

当认出他正是早些时候因误会而差点儿被自己赶走的公子时 小珚有点吃惊 忙走近他问道:“公子……你还需要饮茶吗?”

谢志宁摇摇头。

“那你为何没有离开?”

“等你。”

“等我?”小珚的嘴巴因惊讶而大张 想起两人曾发生过的不愉快争执 又赶紧闭上嘴 戒备地问:“因为先前的误会?”

见她神情紧绷 谢志宁咧嘴一笑:“别担心 你煮的茶有消气化怨的功能。”

“真的吗?”小珚不大相信地看著他 他颇具魅力的笑容并未让她感到轻松。

他的牙齿洁白而整齐 与他褐色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双手交握搁放在桌面上。他平稳的目光扫过她的面庞 再缓缓移到她苗条的身躯。虽然他神态自然 但灼热的眸子闪著令人费解的光。直觉告诉她 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公子哥儿 其实并非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我像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吗?”看出她的防范 谢志宁故作惊讶地问。

被他看出心思 小珚显得不自在 但仍镇定地问:“那公子等我做什么?”

“说说茶事。”

一听到“茶” 小珚的戒心去了大半。“公子请说。”她热诚的眼发出邀请。

“请坐。”这个邀请是个鼓励 谢志宁朝对面努努嘴 示意她坐下 开门见山地问:“姑娘对茶颇有研究 不知是否听说过步日茶?”

“步日茶?”小珚脸上闪过渴望、兴奋和遗憾等复杂的表情。“当然有 可惜那茶出自西南 路途遥远 有难以逾越的高山险水相阻 无人能达。”

“并非无人能达。”谢志宁神情淡淡地说:“我近日就要到那里去。”

“你?!”小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真的要去?”

“当然是真的 否则我从长安来此干嘛?我为了领略茶马道的雄峻 品尝步日茶的甘美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

“步日茶是爱茶人的梦想 可是自它出名之日起就贵为贡茶 普通茶商别说买卖 就连见都难得一见。”小珚难掩落寞地说:“我爹爹曾多次尝试前往 但每次都只走到巴蜀就因茶马道路险水激流而无法再继续前进。”

“是的 听说很多人都无功而返。不过我一定能成功!”他自信地说。

小珚的双肘撑在桌面上 目光闪亮地望著他。“你何时上路?”

“明天。”

“明天你就要走了 独自一人吗?”小珚难以想像 这个长得虽然英俊 但神态懒散 动作笨拙 连茶碗都抬不稳的男人竟想独闯险关?

“不 朋友介绍了有经验的向导给我 我会跟随他们一同去。”

“你真幸运 如果我是男子该多好 那我一定也会做同样的事。”小珚忍不住说出心里的话。“老实告诉你吧 我曾想跟城里的马帮大哥去 可没人愿意带我同行 后来我想女扮男装独自前往 可爹爹和青姨都不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谢志宁同情地说:“像你这样的爱茶人 得知好茶却无法品茗 确实是件令人难受的事……”

他的话挑起了小珚心中的渴望。从听说西南步日茶有幽兰清菊之香 甘露蜂蜜之甜后 她一直渴望品尝它 更希望自己的茶铺里也能煮出这种名贵茶汤。可惜由于步日茶千金难求 她至今未能得到那宝贵的茶。

对方的话仍断断续续进入耳中。“我回来时 可以送你一饼尝尝……”

“何必送我?让我跟你同去不是更好?”未经深思 此话已冲口而出 虽然唐突 小珚却发现这是个好主意。因此当谢志宁一言不发地看著她时 她站起身 急切地保证道:“真的 让我跟你同行吧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谢志宁懒洋洋地说:“山高路远 你不行。”

“我经常上茶山 走山路很在行 也许你都不及我。”她急忙表白。

“人人都说茶马道上艰险重重。”

“我不怕危险。”

“你的茶铺怎么办?”

“好办 让青姨打理 每次我出门时 都是这样。”

“我们没有女性同伴。”

“没关系 我可以女扮男装。”

“那倒没有必要 只怕你会感到不自在。”

“不会的 我又不是没跟男人打过交道 况且我会使‘无影刀’ 没有贼人敢欺负我。”

谢志宁半闭的眼睛猛然大张。“无影刀?”

“是啊 你看——”随著话音 她手腕一转 像变戏法似的 谢志宁眼前出现一把手掌长 两指宽 斜刃锋利的短刀。

“那是真家伙吗?”他斜眼瞅著那把冒著森然冷气的短兵器。

“当然 看茶签——著!”她手一扬 本想射桌上的三角竹片 不料小刀竟直飞往谢志宁面前 深深扎入距他手腕不过寸许的木质桌面上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呃 手滑了。”她面色发白地干笑道。

谢志宁将那把小刀拔出来 在手里转动一圈后 扔回桌面 语带警告地说:“这吓不了贼人反而可能吓死自己的东西 你最好不要再拿出来。”

“你说什么呀?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宝刀呢。”

“哪儿来的?”想著她低劣的刀技 他问。

“青叔送我的。”

“那是谁?教你玩刀的人吗?”

“是的 他是青姨的夫君 也是我爹的保镳 三年前染病过世了。”小珚取回刀将它收好。这次谢志宁看清了 它就放在她系于腰带上的绣花荷包里。

看著那只沉甸甸的荷包 谢志宁暗想 有谁会料到这么漂亮的绣花荷包内 竟藏了把能致人命的小刀?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女孩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另一面。

很好 刚强、有个性的女人正是他首选的条件 至于刀技 他可忽略不计。

他站起身 而她却挡在他的前面。“我们话还没说完 你怎么能走呢?”

“我说了 你不行。”他依然神态淡淡地说。

他越摆出拒绝她的姿态 小珚心意越坚 仰著脸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就算我答应你 你爹也不会让你去。”

“会的 这次他准会让我去。”

“从前不让 这次有何不同?”

“当然有不同 只要你答应带我同行 我保证说服我爹。”

谢志宁看著她坚定的笑容 终于点头道:“好吧 明早运河码头见 开船时没有看到你 我是不会等的。”

“太好啦 谢谢你!”小珚高兴地抓起他的大手摇了摇 随后又丢开 快乐地往后堂走去。“明天开船时 你一定会看到我!”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后 谢志宁才离开已经关门熄火的茶铺。

他心中暗自高兴 因为事情正如他所预期的发展。他丝毫不怀疑 明天那个令他心情起伏不定的可爱姑娘一定会出现在运河码头 他将因为今天的灵机一动而得到一个茶感极佳、目光独到的得力助手 一个具有独特魅力的煮茶姑娘。

想到这儿 他对这次的西南探险有了更多的向往和期待。

吴小珚自然也很高兴。经过努力 她终于获得行万里路、寻步日茶的机会。现在 她将说服固执的爹爹和心软的青姨 她一定能说服、也一定要说服他们。

她所不知道的是 这个机会并非她争取来的 而是谢大公子有心提供的 若非如此 就算她有再大的本事 会耍再厉害的“无影刀” 也不可能与他同行。

不过 这是谢大公子的秘密 他宁愿永远都不让快乐的吴小珚知道。

翌日 东方的太阳将整个运河照亮。

谢志宁站在即将起锚的商船上 注视著从远处奔来的娇小身影 当看到她身后跟著的男子身背巨大的包袱时 他紧绷的双肩悄然放松。

“等等我——”

吴小珚大喊著一路奔来 急匆匆地踩上码头通往大船的跳板。如果不是谢志宁及时迎上去 将她“架”上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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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许会因为脚步太重而被那富有弹性的跳板“弹”下河去。

“快 把包袱扔上来!”还没站稳 她就冲著岸上的伙计大喊。

那个大包袱没头没脑地被抛上船 这次又是谢志宁伸手从她头顶将包袱接住 否则 恐怕她会被那个沉重的包袱压到甲板缝里去。

“嘿 笨东西 这样扔还不把我的宝贝摔坏?”她气嘟嘟地对著岸上傻笑的伙计吼。从那气势看 如果不是跳板已被撤除 她真会跳回去给那伙计一顿打骂。

“我说姑娘 你这个样子 是准备去赶集呢?还是找亲戚?”

低沉的声音让她停止了吼叫 回过头来。“什么意思?”

谢志宁摊开手。在他脚下 敞开的包袱露出了衣物、毛毯、雨披和一堆大小不一的铁盒 甚至还有一套完整而精美的纯银茶具。

“嘿嘿 有备无患 旅途顺当 以后就靠你来背它了。”

“那你呢?”

“这个 才是我的责任。”她笑嘻嘻地拍拍身上的小包袱。

这女孩确实是个行事有方的人。看著茶具 谢志宁扬起双眉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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