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宝”
一九七九年冬天腊月 在SDYT市郊县的一个叫小周庄的几十来户的小村庄里 远处银装素裹 天蓝得近乎透明 从村子里就能看到村南的几棵又高又直的大杨树枝桠上垂下来的冰棱子反回来的亮光。
周小花坐在她奶奶家门前不远就是贯通村西村东的大马路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上吸了口冷气 感觉好冷啊。真的冷 周小花感觉鼻涕马上就要掉出来了。她赶紧使劲吸溜了下鼻子 把将要流出来的鼻涕吸了回去。旁边 她才刚刚走得稳当点的妹妹小草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扯她：“宝！宝！”这是喊她赶紧给她放“宝” 人家要玩呢。
这会孩子们能玩的游戏很少。人家男孩子很多都去水库里打冰溜子了 周小花也想去 可她妈不让。按照周小花她娘杨大会的说法 这腊月里 水库里的冰还没冻瓷实呢 万一孩子们欢腾狠了 把冰折腾散了 人掉下去怎么办？寒冬腊月的 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哈口气就冻成了冰 大人掉下去都没个好 何况孩子？不许去！
不去就不去。周小花对于玩什么并不在乎。要按她的想法 她就根本不想出来。大冬天的 在大热炕上呆着多好啊 热乎乎地 一点都不冷。可周小草不干。她要玩 要出来放风。玩什么？“宝”呗！什么叫“宝”呢？其实就是用废旧纸张先折成一个细长条子 中间空出一个正方格子 两边一边两下 分四下里对折 最后把对折过的折花挝进另外先压好的一边 就成了。临出门的时候 周小花就问她爸讨了她爸练素描的两页厚纸 折了四个“宝”。这会儿 两姐妹已经玩了一会儿了 小草小姑娘扭搭着穿着肥胖棉裤的小屁股 手上的“宝”甩了一下又一下 玩得很嗨 激动得鼻子上的小汗珠子都出来了 一点儿都没发觉姐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里周小花陪着妹妹玩耍 从她爷爷家数过去相邻着的另外一个胡同 门前就是大马路的那家人姓付 叫付元青 他家一个闺女 一个儿子 闺女跟周小花一样大 叫付世蕾 儿子比她家小草大一岁 叫付世伟。以他家为主 几家大人带着他们家的闺女儿子 也在路南边那家屋后的马路牙子上坐着玩着。大人小孩加起来 至少也有十几二十个人。不过周小花没过去。她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一凑过去 大人们总爱有意无意地逗她家小草 说她家小草不是她爸她妈亲生的 是从东北哪疙瘩抱来的之类。前一世的时候周小花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不这么逗她。现在她却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因为她不是她爸她妈亲生的嘛。周小花头一世一直到了 都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这重新来一回了 她这才算是清楚了。可她也没多的想法。她愿意做她爸她妈的闺女 以前是 现在是 以后也是。
“宝！宝！”周小花只顾想事去了 没注意手下 却见小草已经罕见地用自己的“宝” 把姐姐的打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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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赢了 周小花连忙把地下的那个“宝”拣起来 递给了妹妹 又把手上的另外一个“宝”放到石头上 等着妹妹打。小草却很守规矩 提醒姐姐；“大姐大姐 该你了！”这个时候的小草 除了让人觉得可爱之外 还是只觉得可爱 哪里看得出来她会是后来七里八乡都知道的“疯姑娘”的半点样子？周小花看着纯真可爱的妹妹 一颗心软乎乎的 立马觉得天也没那么冷了。她好脾气地拿起自己的“宝” 装模作样地朝妹妹的“宝”甩了一下 却没甩到上面去 打到了旁边 更翻不起妹妹的“宝”了。周小草一点都没看出姐姐在故意让着她 她看姐姐打“宝”的时候 紧张得大气都没敢出一口 一直到姐姐把“宝”打到了旁边 她很高兴姐姐的失手 赶紧弯腰拣起自己的“宝” 对准姐姐的 朝姐姐的“宝”打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 前边水库里“嗷”地一声 传来一阵半大小子变声期的难听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大家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小子们闹狠了 把冰玩塌了 谁掉冰窟窿了？按说不会啊？听说这水库水挺深的 最深的地方足足有十几米深呢。不说前一个月 腊月里大雪小雪的都下了五六场雪了 家家屋檐下都挂着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冰棱子 水库里的水早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大人站冰上都没事 何况小孩子们？
周小花牵起妹妹的手：“小草 咱们也看看去。”
对过胡同玩闹的大人孩子们也听见了哭声。没办法呀 这半大小子变声期的声音穿透力太强 这边马路过去三十多米就是水库 冰天雪地的 除了房子树上都光突突的 也没有隔音的东西 大家不是聋子 都听见了。那边不管大人孩子 跑的跑 跳的跳 全都哄地一下往水库里涌去。
等周小花带着长着一双小短腿的妹妹小草到了水库边上 站在水库的堤坝上 打量了一眼 并没看到水库里哪块冰是陷下去的 水库面上冰瓷实着 在下午的阳光照射下泛着清冷的亮光 周小花松了一口气。
也是啊 头世她从来没听说这个水库里这个时候淹死过人。唯一的一个就是她爷爷家隔壁胡同前面是大马路付元青家隔壁的那家的姑娘。那姑娘比她只大一岁。小时候 她跟周小花一样的 也感冒发烧了。不同的是 周小花命好 脑袋烧到了 但没烧成白痴 她的命就不怎么好了 成了白痴。象这样的 她们村里还有一个 不过那个是个男娃 比周小花大九岁。那个男娃就是因为在村东的那个水库里淹死了 随后那里又淹死了两个人 前年村里才挖了现在这个村南的水库。不过后来这个水库除了那个付家的白痴姑娘 再也没淹死过人 周小花不在了的时候 也没听说过这个南水库被填的事。那就是一直都在的吧。
那先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子 就是家里有个白痴哥哥的姓付的那家的小儿子 这小子今年十二岁 跟他爹一样长得敦敦实实的 这会还在抽抽噎噎地哭。他家因为老大痴了 家里就格外宠他些。先听他哭得那么大声 大家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这会他却坐在冰上 手拉着比他大两岁却长得比他还瘦弱的姐姐的手 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不停气地哭。几下里一问 就明白了 原来是姐姐拉着他溜冰 这溜了半天了 姐姐也累了 没注意手一松把他甩了出去。冰面上全是冰 只不过是溜得远了些 他整个人昂面冲了出去 其实人并没怎么着 姐姐见状还赶紧跑上前 等他停住了把他拉了起来。他之所以哭 一是吓得 二也是委屈的。他觉得姐姐没拉住他 让他一个人刺溜了那么远 心里难受 才哭了。农村的小子姑娘这会都瓷实着呢 大家家里孩子都多 磕了碰了都是小事 谁也不会把它当真 只要孩子没事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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