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侬语带着杜鸢往正院去。近年节的天儿是极冷的，细细的风吹在脸上像有一把钝了的刀子在磨，使那心尖儿颤巍巍的疼。
走一段路，穿过竹子搭成的回廊便到正院了。
正院本是女主人的居所，却因顾谨言尚未娶妻，且此处景色颇为精巧，便划给了前院，成了平日里的待客之所。
眼瞅着绕过浮壁，便进了院子，吴侬语深吸了一口气，步子却不由得慢了下来。守在屋外的小厮瞧见了吴侬语，向吴侬语打了个手势就进了屋。吴侬语见状，暗叹一口气，几个步子就站在了屋外的檐下。
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极了吴侬语心中的烦丝。大抵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吧，改变了前世的命运，如今却不知这以后的事会往什么样的方向走着。
虽吴侬语多活了一世，但却只见过顾谨言一面。顾谨言带兵闯进都统府的时候，苏庭川正要带着他最爱的梅娘逃命，顾谨言抬手便崩了苏庭川。
吴侬语被枪声吓得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中，那双眼睛吴侬语至今还记得很晰。
狭长的眸子藏在军帽下，乌黑的瞳孔宛若能吸着你堕入无边深渊，可眉眼一转，眼梢处却极尽妩媚风流，堂堂顾三爷竟男生女相，长了双丹凤眼！这是吴侬语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如今想来也未免有些可笑。
吴侬语虽心中有千万思绪，面上却不显分毫，只低头敛眉站在檐下，连呼吸声都无意识地放轻了些许。不过是几番思绪的时辰，便有小厮打着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吴小姐，三爷请您进去。”
吴侬语闻言心头一紧，狠狠攥了攥手心，伸手将手套摘下递给身后的杜鸢，便冲小厮点了点头，抬步进了里间。
里间生了炉子，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吴侬语几步站定，眼梢一扫却见了两个人影，虽心中十分奇怪，却也不敢抬头细看，只低头敛眉，安静地站在屋子中央。
只听茶碗往桌上一放，便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听子文说，你善琴？”嗓音带着些难以言说的沙哑，像是砂砾在瓷盘上磨，吴侬语猜想，这便是顾谨言的声音了。
吴侬语心中大感奇怪，因为据她所知，那位将她送进顾府的刘正启，字子文。
按下心中千般所想，吴侬语刚要回答，便听见上首的刘正启开口道，“三爷可别看她年纪不大，琴艺倒是有几分，最妙的便是那口好嗓子，唱到人心里去。这人哪，说是口蜜腹剑，可说到底还是这蜜讨人喜欢些，您说是吧，三爷？”
吴侬语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一紧，大着胆子往上瞧了一眼，只见刘正启看向左侧，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而左侧的顾谨言左手端着茶杯，未执一言，而右手的佛珠却越转越快，吴侬语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了。
顾谨言小时颇能言，有一口黄鹂似的的嗓音，因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便取了谨言为名。
可顾谨言八岁那年经了一场大火，虽死里逃生，却坏了个好嗓子，顾谨言从此也就真的“谨言”了，但这却使都统颇为不喜这个儿子。
这本是顾府秘辛，还是上一世吴侬语偷听到顾谨言奶娘与另一人谈话才知道的。如今这刘正启不知从何处知道此事，却偏偏拿了自己来做筏子，若是不开口将自己撇清，怕是不能善了。
心思转到这处，吴侬语眸光一闪便开口道，“刘参领说笑了，妾一个妇道人家见识不多，却也知道‘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的道理，这巧舌如簧，谦谦君子自是不屑为之的。”
顾谨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女人倒是会说话，一番话，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刘正启是小人了!眼瞧着刘正启脸色越来越难看，顾谨言不禁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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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侬语一怔，敛眉道，“妾身姓吴，名侬语。”
顾瑾言眼底兴味更浓，“吴侬软语？倒是个好名字。”随手将茶杯往桌上一丢，便大步往外走去，只留刘正启脸色难看的坐在那，吴侬语愣了愣，便也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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