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有一句话倒是问出了许多亡魂都曾有过的困惑。

凭什么有的人要受那轮回之苦,转世投胎,有的人却能在阴间当差押解亡魂?

因为众人只见到了表象,却不知其中的辛酸。阴司的鬼差阴兵大多是生前犯下过罪孽的人,在地狱里受苦受刑直到期满,彻底改过自新,这时方可选择在阴间留任效力。而那些生前没犯下什么过错的普通人,早已喝了孟婆汤安安稳稳的转世投胎去了,何必受这看不到尽头的苦难?

当然,也还有最后一种阴差,那便是他们这种镇守人间的,生前既没有犯下什么大罪,也没攒下什么天大的功德,之所以沦落到今日的境地,只因他们是枉死城出身,且怨念太重不得解脱。

枉死城,顾名思义,是没能寿终正寝的亡灵在阴间的居所。这地方有进无出,那些怨念极重的亡魂若是无法报仇雪恨,难免有变为厉鬼之忧,等到了那时便真的是不得超生,永世活在绝望之中。

而为了帮那些挣扎在痛苦回忆中的亡魂解脱,便有了他们这些镇守阳世的阴差——出身枉死城,却主动选择忘却过往回忆成为阴司的官差,生生世世为这个阴曹地府效力卖命。

“与那些在地府里当差的阴差鬼吏不同,我们出身低微,命比蝼蚁。更重要的是,俸禄也是最低的…… 絮絮叨叨地说完那一段话,风与终于捂着脸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来,袒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能不能……

“不能。 坐在长柜边的男子不等她说完,便已拒绝了这个请求,然后挑了挑眉,“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赖账?

被戳穿了心思,风与难免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无力地干笑几声,“话也不能这么说。

她自揭伤疤,恨不得声泪俱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拿自己的凄惨出身博得对方同情,然后少收她一点钱。

可惜对方偏偏是个铁石心肠的,丝毫不为所动。

这“归来去 客栈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一整间屋子的妖魔鬼怪,风与抬眼瞥了瞥小楼里坐着的客人,只见他们对客栈里的惨象置若罔闻,喝酒的、吃菜的、高声阔谈的,都没有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只有坐在楼梯旁的那桌客人被炸开的酒坛溅了一身,一个个怨声载道的,忙着摸自己身后那短小的尾巴。

嘿,原来是桌香獐子精!

再看离门口最远的那一桌,几个阴兵打扮的客人不住地往这边瞥着,一面看,一面还在笑着说些什么。

无需多想,也知道他们是在嘲笑她这个刚上任的阴差毫无见识不懂规矩。若是在这职位上干上三年五载,见惯人间百态、痴恨离合,那还会像今日这般心软?

新人到底还是年轻啊!

“风与…… 柜子旁边的男人拿着她的腰牌看了又看,拖长了声音念出这两个字。

“哎。 风与爽快地应了一声,脸上不乏讨好的笑。

现在她无力还债,又不能赖账,只有将腰牌留在他手里做个抵押。当然,这与其说是自己交出去的,不如谁是对方硬逼着她摘下来的。那上面刻着是她抹去记忆之后的新名字,没了这腰牌护身,她既不能让那些无意间瞧见她的凡人忘记见过她的事情,也不能平安地穿过酆都城门,只有还债赎腰牌一条路可走。

而那晃着她腰牌的男人在唤了她一声之后,也没了动静,不声不响的坐在那里,看不出喜怒。

风与与他大眼瞪着小眼,最后还是败退了,扭过头试图在这店里的其他伙计中找出一个面带善意的,可惜,无果。

柜台后面的账房姑娘身姿婀娜,纤细的腰肢不堪盈盈一握,可这副穿着绣锦罗烟裙的身躯却顶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熊头,深棕色的毛发,牙齿尖利,每次张口说话时都能震得整张长柜颤上一颤。

风与才与它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收回了目光,再看向正在那里卖力扫地的店小二,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瞧不出真身为何,她向其搭话时,也只换来对方嘶哑的一声,“这位姑娘,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风与好心的帮他扶了扶扫把,转而看向正端着酒肉出来上菜的厨娘,对方虽穿了一身破布缝制的衣裙,但也掩不住容貌秀丽,举止高雅,那精心编成的发髻一看便手艺不凡,惹得风与都忍不住问上一句,“这位妹妹,你这发辫编得真是好看,不知……

这话未说完,对方已经冷冷看了过来,开口打断道,“叫兄弟。

那声音低沉,一听便是男子。

风与猛地打了个激灵,半天没敢说话。

不知是不是见她太可怜了,坐在柜台边的男子终于拿手指敲了敲桌子,又唤了一声,“风与……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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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与飞快应道,声音清脆。

结果他说得竟是,“刚刚有个盘子的价钱算错了,那可是在这里放了三百年的宝贝,得加钱。 说着,又把新的欠条推了过来。

风与只瞥了一眼那上面的价钱便只觉得脑子“嗡嗡 作响,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缓了会儿才问道,“卖身抵债成吗?

“卖什么? 对方一时没明白她卖得是什么身。

而风与很快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温婉又妩媚的笑容,眉眼一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卖这个身。

话音落下的时候,相对而坐的两人都陷入了略有些尴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对面这个男人将自己和她都打量一遍。

“呵。 这声刻意的轻笑传出了很远很远,“想卖身?那你得给我钱。

说完,他竟真的开始认真算起来,若是答应了她这个非分之想,自己到底要牺牲多少?林林总总加起来,亏多少钱?

风与无话可说,也抬眼看了看身前的男人。这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一张脸说不上美丑,平凡得出奇,若是丢到街上,一定在转眼间就淹没在人群中再也找不见踪影。如此平常,倒显得与这间怪异的客栈格格不入。

又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是认命地从这长柜边离开,走到门边将那背着枷锁的周承拎起来,准备去找前辈回阴间复命。

也就是在这时,那个男人终于说了一句像样的话,“第一天当差,竟然连伞都不带?

风与不由将手探向自己的背后,在那里,本该是背着一把红色的纸伞。但凡在阳间行走的阴差都有这样一把伞,撑开后可以隐住自己的身形,也可以用来收服亡魂。刚刚若不是因为她没将那伞带在身上,也不至于差点让周承跑了。

这客栈开在鬼市的入口,店里鱼龙混杂,遍眼望去皆是些妖魔鬼怪,当掌柜的知道他们阴差的规矩也不足为奇。可是这一次事出有因,风与摸着自己的后背,也未与他解释太多,支吾了一句“忘记带了。 便要离开。

“你还会回来的。 见他要走,那人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轻描淡写的甩出这么一句。

风与略有些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横竖她的腰牌都压在这里,逃债定是逃不掉的,急什么?

带人离了客栈,再向城北的方向走一里那么远,就能见到同样镇守金陵城的另一个阴差了。那是早她几年来到阳世的前辈,但凡有不懂的地方都要向对方请教,何况她今日刚刚上任就捅了那么大的篓子。

一路上,已经清醒的周承还不死心的嚷着要回家中见他的妻子。他们夫妻鹣鲽情深,若换做半个时辰前的风与,怕是还会为此赞叹一番,可是眼下却没了半点心思。在来到这金陵城之前,阴司的前辈们便告诫过她,切勿心软徇私。都怪她自己立场不坚定,那么轻易就同情起对方来,现下是万万不能如此了。

“风与。 在她将要走到那条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抬眸看去,只见一个和她打扮相似的男子正撑着一把红伞坐在屋顶上。

正要去寻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风与自是很惊喜,笑着唤了一声,“坞月!

出身枉死城的阴差在忘却过往之后都会有一个新名字,而这个名字大多都是从已经离开的前任阴差那里继承过来的,她是第二任风与,坞月已是第三任了。

“等了你这么久,怎么现在才过来? 从屋檐上跳下来之后,坞月先将她上上下下都仔细打量一番,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风与也不瞒他,将自己好心坏了规矩又闯入归来去客栈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眼看着坞月的脸色越来越差,“别的事也便罢了,你怎么连腰牌都被那个人抢了去?他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哪会管你的死活。

他口中的“那个人 自然就是客栈里的那个男人了。

风与不由好奇,“你也认得那间铺子的掌柜?

这回轮到坞月一愣,随即难免有些哭笑不得,“谁告诉你他是归来去的掌柜?

依坞月所言,那归来去的老板常年不在店中,守着铺子的除了一个账房、一个小二、一个厨子,便只剩下专门负责将那些惹是生非的人赶出客栈的“护卫 离恩。

那店里的其他几个伙计只是相貌和衣着古怪,离恩却是性子古怪。他虽然不是真正的老板,平日也没少当家做主,熟悉的客人便都习惯称其为“二老板。 ,坞月曾与其打过几次交道,都败给了对方那忽冷忽热喜怒不定的性子。

“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想来想去,他竟只有这一句话能叮嘱这个后辈的。

风与也知道那人的脾气,郑重地点点头应下了。可就在两人带着周承辗转来到回地府的必经之路前时,她却登时傻了眼。

这不是归来去客栈吗?

见她一脸的诧异,坞月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告诉这个刚刚上任的年轻人最重要的那件事——这间归来去客栈正是金陵城与阴司鬼市的交界之处,也是他们阴差押解这些逃跑的亡魂回地府的必经之路。

推开门,再次踏进那间喧闹声不断的小楼,紧接着,风与便看到那个名唤离恩的男人晃着腰牌对她笑道,“我就说你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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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快小说只为原作者社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社那并收藏引魂最新章节第161章 十里红妆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