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祭天台时 母后已经不在原地了 只有那名同样跟在她身边伺候多年、深得她信任的内侍官禧泰还站在台阶处等我。他是替母后向我传话的：
“新帝陛下 太后说她有事先行离开 晚点会去乾坤宫看望陛下 她说有重要的事要跟陛下您商量！”
太后即是我的母后 今早之前 众人对她的称呼还只是皇后 但如今我已顺利登基称帝 这个皇后的称谓自然也得改成太后了。
我先是一愣 而后便朝他微微颌首：“朕知道了 你替朕回禀母后 朕会在新寝宫恭候母后大驾的！”
禧泰听罢无声地朝我行了个礼 转身快步离去。
而禧玉则继续跟在我身侧 小声提醒我完成最后的仪式。
由于文武百官这会儿集体跪在祭天台前那块空地上的缘故 今早载我来的那顶轿子没法直接进来 只能停在远处的宫道上 所以当中的这段路程 我必须自己走过去。
换句话说 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顶着这一身沉重的冕服从百官跟前经过 走上百米的距离 才能坐上轿子离去 正式结束今日的登基大典。
而这个看似简单的过场 对于我来说 却也同样是个巨大的挑战。
尽管我早年间就被父皇立为储君 但因为他一直不怎么喜欢我的缘故 所以也从不曾让我参加什么陪祀天地宗庙或是重大节日朝会之类的活动 我只有在八岁那年受册皇太子时做过一身冕服 而在这之后 我几乎就再没有在皇室的任何公开活动中露过面 也就不曾再做过符合自己年龄的皇子冕服 加上今次准备登基大典的时间亦是有限 母后来不及为我打造新的合身冕服 于是就直接拿了父皇当年登基时穿过的那套玄色冕服应急。
虽说父皇当年登基时年仅二十岁 和我如今的岁数也差不了太多 但父皇的身高却比我高出一个头 身材也比我魁梧许多 因此他的这套登基冕服穿在我身上 对我而言还是过于沉重 尤其是戴在头上的这顶前后都垂有十二串五彩珠玉的纯金冕旒 从刚才起就一直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不过在祭天台上的时候 我几乎都是站着或跪着 倒也勉强能坚持。
而眼下 一想到我要顶着这身沉重的冕服当着群臣的面走上百余米 我觉得这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 不厚道的说 我从司礼官刚才念完“礼成”两字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身上的这套冕服给全部扒了 加上母后这会儿也不在了 我实在是没有信心自己能坚持走完这最后的一百米 恐怕还没等我走到那顶轿子跟前 自己就已经先累趴下了。
我心里这样想着 双眼也死死盯着眼前已自觉分成两列跪在地上、让出当中一条通道供我行走的群臣发呆 好半天都没能鼓足勇气跨出第一步 而两旁的文武百官大概以为我在为先前闹出的那场反对阵势惩罚他们 赶紧齐刷刷冲我叩拜 嘴里还不忘高呼那酸到极点的贺词——
“月檀新帝 上苍庇佑 真龙天降 江山永固！”
眼瞧着众臣行完三跪九拜礼 禧玉又瞅准时机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已经没法再拖下去了 只能咬咬牙 硬着头皮抬脚往前走。
每走一步 我头顶的冕旒就跟着摇晃一下 五彩丝线串起的珠玉撞在一起铮铮作响 声音虽轻 却也震得我耳畔一片嗡嗡声。
拜这些珠玉旒所赐 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前方的路 更别说跪在两边的那些朝臣的长相了 所幸他们这会儿也几乎全都低着头 同样看不清我此时的狼狈模样 最多也就只能瞥见我下身因为过长而拖地的那小半截袍裾 以及脚上那双勉强能露出靴尖那颗硕大东珠的皂靴。
因为袍裾过长的关系 我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在袍裾上直接摔个嘴啃泥 所以费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 我才向前挪了仅仅一半的路程。
脑门上再度沁出了豆大的汗粒 我心里也开始有些急躁。
先前来的时候 百官是被那些亲兵侍卫集体拦在外边的 母后特意下令 在我这位新帝未登上祭天台前 他们全都不得入内 因此来时的轿子便直接将我送到了祭天台下 而上下台阶的时候 前后也都有那些宫人帮我抬着袍裾的四角 我不用担心靴子会踩到前后襟的问题 但此时此刻 我却没法让任何人扶着我往前走 就连禧玉都得隔开一段距离跟在我身后。
我觉得此刻跪在两边的朝臣心里一定都以为我这位新帝是在为刚才的反对阵仗故意折磨他们 但我实在没法加快脚程 只能依这个速度一步一步继续往前挪。又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我终于从百官队列的最前头成功挪到了最尾端 眼瞧着那顶载我的轿子就停在自己前方几步开外 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孰料才这样一想 脚下便突然一滑 我整个人直接向后仰天摔去——
不是吧？！
刚才祈雨时差点使出吃奶的力才没有在百官面前落下笑柄 倘若现在当众摔倒的话
⒋唐妡提醒：《女帝养成计划》最新章节第22章 心存芥蒂 上免费无弹窗阅读将第一时间在快.小说更新，记住域名ｋｕａｉｘｓ．ｃc⒋(请来快.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那我一定会被百官笑死的！就在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想象下一秒被百官集体放声嘲笑的场景时 一只手臂突然从后方横了出来 先一步拦在我的腰际——
我原本以为是走在身后的禧玉及时扶住了我 正要道谢 但下一秒却愕然发现 自己此刻对上的这双眼睛明显有些陌生 应该是跪在通道两边最前排的朝臣之一。
因为被冕旒挡住了视线的缘故 我并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或者说 我第一时间就已被对方这双眼睛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一双狭长的精致凤眸 眼型有点像母后 但相对母后眼中满盛的精明干练 这双眸子里透出的却是深深的冷漠 哪怕他现在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扶着我 他的眸底也依旧平静无波 我实在看不出里面夹杂着怎样的情绪。而且他扶我站稳后便立即收回了手 低下头重新跪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并不给我看清他整张脸的机会。
我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微微滞了滞 放弃了向他道谢的念头 继续迈步朝前走。
待好不容易爬上轿子 禧玉从外面替我放下轿帘时 我忽然听到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从后方传来 是个语气带点轻佻的年轻男声：
“若庭 你刚才出手好快啊 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呢！”
“……”
我端坐在轿中不动 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刚才那个人叫若庭？
单看他那双眼睛 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 估计不会比我大多少。
可惜不知道他姓什么 也不知道他如今具体担任什么职务 年纪这么轻就入朝为官 品级应该不会太高 估计也不会有上朝的资格 嗯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查查百官名目 如果有机会的话 就帮他升个官……不管怎样 他方才让我免除了被群臣当众嘲笑的厄运 我该感激他的。
这样想着 我坐的轿子也开始往回走 是朝着乾坤宫的方向去的。
从今晚开始 我便要从母后的永安宫正式搬到父皇曾住过的寝宫——乾坤宫去了 虽然我以前也几乎每天都往乾坤宫里跑 但如今真的轮到自己入主其中 我内心还是莫名有些不安的——
这或许也是因为 我从前每天都能见到的那个人 如今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吧……
这样想着 轿子转弯时 我还是忍不住撩帘往外看了一眼——
从这个角度 正好可以望见那座高达数十丈的祭天台。
也不知道父皇当年站在上面登基的时候 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来 他一定不会像我今日这样 心里紧张个半死不说 而且还像个跳大神似地在文武百官跟前丢尽脸面——
父皇 如果您现在没死的话 一切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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