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旧梦灯火阑珊处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发生在徐文长寝室里的那场大火，一共烧毁了徐文长和赵家伟两人四条被子，三条长裤，十七本书。其中一本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上面，据说有王朔的亲笔签名。
另外，徐文长那封连续修改了十八遍的情书，也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一九九五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徐文长终究没有站在林懿面前，递出这封情书。
十二月二十五日早上七点十分，狭长的永安街再次像往常一样，变得混乱和吵杂起来。
早起步行上班的中年人，推着自行车送孩子上学的父母，早起锻炼归来的老人，以及排成一列跑步的学生，渐渐的拥挤在一起。
徐文长面前曾经井然有序的跑操队伍，先是被急吼吼上班的中年人切成了几段，然后又被一辆又一辆黑色的凤凰牌自行车，分成了更小的群体。
身穿黑色皮衣的林懿，朝身边的徐洁摆了摆手，连跨两步，站到了徐文长的面前。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群哇哇乱叫的孩子，如风般从徐文长和林懿身边跑过。
“你刚才说什么？”身高一米六五的林懿仰起头，挑了挑眉后，向徐文长问道。
谢谢你，林懿。徐文长望了望面前十七岁的林懿，再次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时间的残酷在于，它能无声无息的抹消掉你所有拥有的一切。
而再见的残酷在于，它能毫不留情的告诉你，你自认为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根本一刻都没有属于过你。
“昨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等到徐文长的回答，林懿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昨天晚上？”徐文长扫了一眼林懿身上的皮尔卡丹皮衣，低声的说道，“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啊。”
“徐文长你能不能认真点！”林懿的脸气的有些发白，“你们宿舍着火的事，全校都知道了！”
徐文长无奈的耸了耸肩，中原师范是一间非常小的中专，全校学生无论男女，都集中在一座五层楼高的宿舍楼里居住。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二楼一间宿舍深夜着火，最迟用不了十分钟，整栋楼的学生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知不知道当时在宿舍里，徐洁知道你们宿舍着火后，都快吓哭了。”
“如果不是二楼和三楼之间有铁门锁着，徐洁她当时就要冲去你们宿舍了……”
徐文长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怪不得徐洁刚才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还奇怪她今天这么凶干嘛？”
“徐文长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林懿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学生在宿舍抽烟引起火灾，依照规定是要记大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的，你明不明白？！”
“我们最多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如果你现在背上这个处分。毕业时，这份处分很有可能会被写进档案的！”
“你知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啊，徐文长低头看了看十七岁林懿好看的脸，心中默默的想到。
在上一世的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早上八点三十分，每周一例行的升旗仪式结束后，徐文长收到了学校对这件事的处理意见。
只是简单的警告处分。
非常轻的处理结果。并且一个星期后，这份警告处分也被人无声无息的撤销了。
很久很久以后，徐文长才知道学校原先的处理意见是，全校通报批评并且要计入档案。是林懿利用了自己在学校的私人关系，才将原先的全校通报批评，改为警告处分的。
也是林懿在一个星期后，偷偷撤销了那份警告处分文件。
不过，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林懿和徐文长之间相隔的，已经不止是万千山海的距离了。
“徐文长，你说话啊。”已经有些气急的林懿，跺了跺脚后说道。
徐文长突然心口一窒，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陡然出现在他的心口。
“林懿，我……”徐文长张了张嘴，内心的抽搐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奔腾在血管里的热血推着他猛地向前一步。
然后，徐文长的脚正正地踩在了林懿的白色球鞋上。
“咝——”一脸吃疼的林懿轻轻哼了一声后，默默的蹲下身。
“对不起…林懿…”一脸不知所措的徐文长，急忙后退两步后蹲下身，“我……”
下一秒钟，一双白色球鞋从徐文长眼前一闪而过，曾经积聚在他心中的情绪和热血，瞬间化为乌有。
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的那句话，终于还是被徐文长默默的咽了回去。
林懿拍了拍脚上那双白色AJ3上的黑灰，站起身，盯了盯面前的徐文长后，说道，“总之，这件事不是什么小事。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谢谢你，林懿。”几乎和林懿同时站起身的徐文长，低声的说道。
“你没事谢我干什么？”林懿拧了拧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文长，在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陌生人。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再没有心思继续和徐文长谈下去。
略显烦躁的她，挥了挥手，说道，“另外，还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别忘了多看看谭老太的解析几何。”
“那老太太底下已经说了，这次期末考试一定要让班上一半人不及格。”
丢下这句话后，林懿转身离开，在她的身后，一脸苦笑的徐文长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
一九九五年的中原市，已经有很多普通家庭拥有了一到两台彩电，条件好一点的家庭里，甚至已经可以买一台电脑放在家里。
市里十六七岁少年们的身上，也再不是黑灰两色。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西装和各种颜色的旅游鞋，开始逐一出现在那些少年的身上。
女生中也开始流行，俗称一脚蹬的健美裤，长长的白纱裙和百褶裙，还有造型远没有后世那么夸张的破洞牛仔裤。
不过，一般人身上，绝对不会出现当时价值两千元以上的皮尔卡丹皮衣，脚上也不会有，当年价值在千元以上的白色AJ3。
徐文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白色回力鞋，慢慢的叹了口气。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就已经这么大了么？”
“我为什么就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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