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珠和许家这门婚事被搅黄,其实,于润珠确没什么。可于金太太,一时如打翻的五味瓶,各中滋味难以分辨。

许家是乃书香世家,起初,于许秦氏的那些骄矜拿乔金母或可忍耐一二,书宦之家毕竟是书宦之家,有那姿态也属正常。

最后,许二公子把靴子一脱,金太太一回府邸,总是忍不住想起就瘪嘴冷笑,说道,“那么矮的个儿,你们瞅瞅,她傲什么傲?!傲什么傲?!——她的那个儿子,连六尺身高都不到,哼,就差没是个残废!还好意思傲呢?”

说话间,贴身婢女惠嬷嬷送上了一杯茶。金太太一下一下刮着茶碗的浮沫子。

金太太这人,性子好强,有市侩曲意逢迎的一面,当然也有虚荣心强烈一面。美盈二珠两女儿之所以得她偏爱,而润珠之所以被她嫌弃,也是在于,出去人前人后,诸多场合,贵族圈里,润珠的两个姐姐美珠盈珠总是让她脸上有光,给她添够脸面。

有一次,润珠还记得,某某夫人邀请的赏花会,三个女儿都被带去,美珠二珠不用说得到夸赞,润珠却让她觉得丢了脸。“哟!贺兰夫人呐!”有妇人说道,故意含沙射影地向润珠瞟了好久好久,“这个看上去白白胖胖的小姑娘是谁?——是尊府里的某个小丫头么?茶房里的?还是食膳间的?”那个女人当然是故意的,打蛇打七寸。

金太太的脸一下就黑了。“呵!钟太太!”她声音冷冷地笑着说道,“您怕是越老越眼力见儿不行了吧?有哪个府上的扫火丫头能穿着这样贵气讲究?令千金也不见这么体面华丽富贵的?”

润珠厌恶极了这些所谓的富贵名门圈的唇枪舌战与浮夸场合。金太太当然也很少再带润珠逢迎这些交际之地。许家人拿乔,后来发现儿子居然还真是个子不高的“半残废”,金太太虽然对这亲事搅黄了感到一阵阵失落,但多的却是,“你们许家也不过什么什么如此”……她的心中感到一阵又一阵酸爽的快意。

卫珩被润珠母亲金太太私自关押给扣了下来。又是皮鞭,又是命仆人私押看管,掴打挝揉,零敲碎受。不给饭,即使给,也是馊的。

金太太大概想不通,怎么这丫头——也就是润珠,平时呆呆傻傻,又蠢又笨,干起事来不着调也就罢了,怎么,胆子越发大了,居然也学会了在外勾搭男人?

学会不安于室,干起那等风流韵事来?而且,还是那种场合?给她看亲?——难怪答应要去,就是为了气她?“惠嬷嬷!”

金太太越想越气,边抚茶汤上的浮沫边又说,“你信吗?我这个不成气的孽障!——”惠嬷嬷问是谁,“老三!”

金太太答,“居然敢干出这种事情来?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气死了!真是气死人了!”

惠嬷嬷脸色极为尴尬难看,想要去劝,又不知如何劝起。三小姐润珠素日里时不时将金太太气得没吐心肺也就算了,现在,如听金太太所说的话,还真干出这样大逆不道,令人蒙羞的事情!卫珩当时那样子也是铁证如山了!手里好巧不巧,拿的正室润珠早上被这几个女人所逼迫穿的劳什子狗屁诃子束身里衣,证据是如此明显,惠嬷嬷还记得,清晨给润珠沐完浴之后,润珠当时那种极为烦躁不耐的表情,她是劝了又劝,“好姑娘,好小姐,就听听太太的劝吧!太太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小姐的将来与前途着想!”“狗屁!”润珠还这样嘀嘀咕哝回敬一句。

金太太最后决定,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那个男人——当然,这时的金太太还不知她一口一个的野男人杂/种小子就是她日日等着巴望讨好的龙子凤孙卫珩——

只说了一句,“命人给我打!好好地打!最好朝死里的打!”

天地犹如大窑,七月浓夏,暑期熏蒸。金府整个上下,从主子到仆从,无不汗湿如泼。

卫珩就那么被金太太私扣关押起来,并严刑虐待。不给饭,又是鞭子伺候,又是让一个又凶又蠢的彪形大汗看管审讯。

那个奴仆家丁,不用说,待人的手法如何粗鲁凶煞。卫珩还在云溪楼时候,其实,是有机会挣脱并对金太太施以还击的,当时,金太太问他是谁,卫珩正要冷哼,“真的要说?说出来,怕夫人一时半会儿招架不住!”“哟!”

金太太何等高调耀武扬威之人,尤其是当时的卫珩,满面尘土,形容狼狈落拓,她道,“放屁崩烂了尿瓮,你这好小子,口气倒还不小,你说!本夫人且是倒想招架招架,看能不能招架得起?”如此,眼看人低,窟窿眼儿瞧卫珩。卫珩正要回,“本公子乃睿王府——”然而,偏偏地,好瞧不瞧,那个“睿王府”三字还未脱口,房门外隐隐约约一阵声音,“真是奇怪得紧!现在,金府那老女人又不好开罪,她的地盘,这哪路不明的小子究竟躲哪儿去了?莫不是已经出了这酒楼?”看样子,就要进来查探,卫珩哪还敢把堂堂“睿王府”三个字再说出来。

刹那走神的功夫,金太太一声令下,他人未及反应,手脚被捆绑,何时几个彪形大汉进来,不容分说就把卫珩扣押入金家老宅某处专门堆放杂物的老柴房。

卫珩这次算得上是真正的“虎落平阳”,想他堂堂一个贵胄皇孙,睿王府的小世子抑或小王爷,居然二话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被润珠的母亲金太太给拿押了。

甚连阿猫阿狗,像专看老柴房的愚仆钟叔、这样邋里邋遢、老得糊涂的老酒鬼也敢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你个臭小子,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是吧?——也不打听打听,咱们这金家府宅在江南是何种有脸面人家?你要勾搭三小姐?——小白脸,臭小子,让爷我来告诉告诉你!——你别癞蛤/蟆做梦吃肉包,想泥鳅跳龙门?——我呸!你想得倒美,你以为这金家的乘龙快婿就那么好当?你个死小白脸!臭小子!混账小王八东西!”

流火的七月,金家宅门某柴房仿佛镀了一层厚厚的金,知了拖长了声音在婆裟的老槐树“伏天儿——伏天儿——”叫闹着。

愚仆酒鬼钟叔一手扬鞭,一手拿酒壶。柴房里喝一口,往卫珩肩膀上狠狠抽上一鞭。“臭小子!”

觉得抽得痛快,他又续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三小姐怎么了?三小姐再蠢再笨再呆?比大小姐二小姐再不如?也轮不着由你惦记?……”

“——轮得到你?”

卫珩回笑着说,语带轻蔑,眼含嘲讽,即使如此潦倒衰落虎落平阳之势,依旧那样的高冷傲慢,一副从容淡漠的权贵气势。

钟叔看得呆了一呆,越发火上心头,手中鞭子愈发凶狠。“哟呵嘿!还敢犟嘴!臭小子!我让你犟!让你犟!爷告诉你,轮着我又怎么了?就算轮得着我,也轮不着你呢!你个臭小子!小白脸!……”钟叔疯了,不,大概是酒喝太多,醉糊涂。

卫珩龙潜了水滩,如此,钟叔这样的虾蟹奴贱之辈,也可以在他身上舞爪放肆。

卫珩其实也有足以证实自己身份的信物——一枚刻有“卫珩”二字的私人印章,竟不知如何地弄丢了,遇见钟叔这样的蠢仆,再加天性傲气,如此不利情势,都不肯服个软求饶解说一下,是以,只能这般吃尽苦头、受尽窝囊气了!

润珠的母亲金太太大概是压根不信润珠,或是压根从没相信过润珠,纵使润珠说一千道一百万,和那个男人(卫珩)没有任何关系,说得嘴皮破了,金母还是不信。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为何他手上拿着你的正是你那天早上所穿的诃衣肚兜?”

润珠脸红如虾米,百口莫辩,看来千张万张的嘴也解释不清了。

金母又让润珠闭门思过,依旧饿她,不给饭食也就罢了,并让润珠抄写经书,大叠大叠,足有几尺来厚。什么“念起即断,念起不随,念起即觉,觉之即无……”《金刚经》、《楞严经》这些也就算了,更甚,疾言倨色,又从外专聘了一个年近四十的女私塾、用以《女戒》《女训》等书籍来对润珠春风化雨、严厉以教。

“三小姐,这《女论语》中第一则立身就有言,凡为女子,先学立身,而立身之法,在惟务清贞。三小姐——你可曾知道这“清贞”二字的“贞”是何意思?”

那个女私塾,面如严霜,五官算不得多丑陋,然而两条粗眉斜斜下垂,翘鼻子,尖下巴,死鱼般的眼睛,一副女吊死鬼的味道。

润珠边听边笑。“我不知道!”她说。

女私塾先生又说,“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应该仪态沉着,容止端方,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你瞧瞧你!”

她又一顿,“不是我说句僭越过分的话,你的那两个姐姐,看上去就比你看多了!都是一个娘胎的,为何三小姐就和她们差那么远!你应该感到有所羞耻惭愧的,多向你的两个姐姐学学吧!……”

⑸妙一提醒:《珠色撩人》最新章节第39章 番外 请慎重购买免费无弹窗阅读将第一时间在快▹小说更新,记住域名kuaixs⊖cc⑸(请来快▹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润珠打着呵欠。

……

残云收了夏暑,新雨带秋,天气总算不那么炎热,金家宅子几点微雨淅淅而至,池塘岸上,蛙声如弦,烟笼黄昏,好个诗情画意的入秋画面。

润珠被女私塾先生又逼着做针线绣花。人坐在绣花绷起的案几,图案上,是这个季节淡白紫色木槿花花样子。这种花样,算是简单的了!

润珠绣着绣着,“噗”地一声,忍不住笑了出声。女夫子的脸冰得难看,那粗粗斜斜的两叶扫帚眉,越发女吊死鬼似的,怒瞪着润珠,“三小姐!怎么?——是不是绣活对你来说很有趣好玩呢?”她当然是在挖苦润珠,对润珠来说,池塘边去逮青蛙都比这个好玩。

润珠摇头,“一般!一般!”女吊死鬼越发气得。

玉络是润珠的最最贴身丫头,她见润珠时不时边绣花边一阵偷偷抿笑,针戳破了手指流出血仍旧止不住地“噗”声而笑,并且,笑着笑着,实在忍不住,索性伏倒绣花案机,耸动着肩头,珠摇钗颤低声狂笑不止。玉络奇怪,时不时轻扯扯润珠的袖子,“小姐,小姐,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没甚!没甚!”这才好容易止住了笑,装模作样,继续做起针线活来。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又称盂兰盆节。金家府宅的后花园,有一条细细弯弯的小河。府中女孩们手做了荷灯,灯上写着各自的心愿小诗,嘻嘻哈哈,结伴到河岸上推水放灯。

小叔叔金延忽地一眼看见了润珠——是的,当时的润珠,终于趁着节日“逃得”出来。润珠穿着樱桃红的绣花对襟绡纱长裳,紫红比甲,顶花珠钗,翡翠银杏发簪耳环。

小叔叔笑着朝润珠走过来,说道:“小丫头,小胖珠,你也到这儿来放荷灯吗?都写了什么愿望?——嗯?”

小叔叔的笑,依旧那么温情脉脉,暖意柔和。一排微风舒扫河岸两边的芦苇。

润珠怔愕在那里,忽然,两腿颤颤摇摇之间,她的头,胀鼓鼓的,有点晕,有点不知所措。

脸上一阵一阵的红,仿佛水波倒映两颊腮边,有一抹抹暧昧朦胧的月色笼上了期间。

润珠把手里的那盏荷灯抓得紧紧牢牢的,深怕一个不慎就会露了破绽——尽管,光蜡纸画制成的荷花灯,上面空荡荡,润珠什么也没写。

润珠说,“什么也没写!——小叔叔,你也是才回来的么?”她的笑,当然很窘很窘。

小叔叔去川渝办了一趟差事,据说是朝堂某盐道官员,为改善川盐生产,盐道业急需白银万两,布政司没有银子可调拨,变向商界筹借。小叔叔金延为此和金母一顿争执,金母说,数万两白银,不是小数,朝廷的东西,借了不定要还,不愿担此风险。小叔叔考虑却无金母那种寸光之疑,思量再三,决定亲自出马。他走得如此匆忙,一去,就是半个来月,而时间好巧不巧,就是润珠准备去和许翰林家相亲的头天晚上——也是好巧不巧,恰恰是润珠那日,踮起了脚,往他脸上情不自禁亲了一口的那个时间段。当时,润珠不仅说了,“小叔叔,你人真好——”而且,稀里糊涂,酒劲儿上来的时候,还说了一句——“小叔叔,我,我喜欢你!”

那天的事情,让润珠无地自容。他是她的亲小叔叔啊!浓浓血缘至亲的亲小叔叔!

或许,润珠是真的亵渎了他,亵渎了这么十几年来,他如慈父兄长般对她的疼爱呵护与照顾。

润珠转过身去,嗫嗫嚅嚅,把手中的那盏粉白色荷花灯低头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心跳如急鼓,咚咚咚,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小叔叔,我,我想起了,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屋里一趟——”撒起腿,就要走。

小叔叔一把扯过了她,“——等等!小胖珠!”

时间,又一次静止凝固不动了。

数点蛙声于河边的芦苇丛里轻鸣乱叫,月光如水,天籁松风,凉凉的柳丝轻摇慢曳,吹拂过润珠的肩,吹拂过小叔叔鸦云般的浓黑墨发。

小叔叔的手,还捉在润珠的那只胖乎乎的小肉手上。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的圆领对襟纱袍,像是蘸起了河边湿润的露气,他的那衣袍袖口和领襟,还混合着淡淡的青草与雨过之后新鲜泥土的香味。嘻嘻哈哈地,几个小丫鬟在远处放着荷灯,点点烛光映照着那些女孩儿们的脸,也映着润珠和小叔叔的脸。

“你,小胖珠你——”

小叔叔一顿,俊面绯红,当然,润珠是看不见的。

从耳背红到脖子根,小叔叔的眸子有些暗,有些灰蒙蒙的,一种绝望无望的表情,从他的嘴角,一点一点,浮漾开来。“你,你有时候让我挺痛苦的——”

润珠大骇。

惊忙一抬头,小叔叔已经松开她的手,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去看河岸中心那些女孩儿们所放的荷花灯了。

手中的纸团和蜡烛砸中了润珠的裙摆,她的荷灯也掉了。显不成形,已摔得七零八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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