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山海经大荒西经》

月影沉沉的垂入寒署湖心,水柳的枝儿上覆着冬日沉甸甸的银雪落在了无波的水面。凛冽的寒风吹过,裹挟着岸上的残雪,湖畔旁无边的斑芝林齐抖动着枝桠,撒下了一场漫天的白色飞花。

寒署湖清可见底的水面皱了两皱,穆离笙身着白色襦裙,蜷在水里探出个脑袋打了个喷嚏。

今冬的不周山少了些人气,颇有些安静。

“哗”的一声,水花四起,离笙自湖心走上了岸,姬俊坐在岸边捧着一本书,身边大石头上一只快要燃尽的蜡烛忽明忽暗,终于,烛火没能禁住瑟瑟的寒风,彻底暗淡了下去。姬俊放下书,见她走近,随手将一件白色的披风披在离笙身上,说道:“朝中政务繁忙,我不过五个月没来不周山,想不到如今你竟这般厉害,能在冬日至寒的水中闭气这么久,从前当真是小瞧了你。”说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收起一脸笑意关切的问,“不过你可感觉好些了?”

离笙将披风裹紧,浑身瑟缩着,方才在水中泡的久了不觉冷,反而是上了岸,吹了些风后刺骨的寒凉袭来,她才觉得浑身无力,靠坐在一处石阶上吸着鼻子哆嗦着道:“好……是好些了,可……就是有些冷。”

姬俊叹了口气,背对着她蹲下拍拍大腿,道:“上来,我背你回屋。”半晌,见没人回应,他回转过头去看着她认真的说,“你这样是走不回去的,若是今夜在这再吹一夜的风,你明日非得没了半条命才是。”

本来离笙脑子迷迷糊糊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山上最后一只山鸡炖了补一补自己今日消耗的元气,见他蹲下,她又觉得还是留着那只山鸡下蛋吃方是长远之道。

思索完了这件事情,她才反应过来姬俊正半蹲着等她,随即趴在他背上。借着月光,寒署湖畔蜿蜒的小径上有几颗石子正闪闪发光。离笙脸颊靠在姬俊背上,尽管隔着两个人厚厚的冬衣她仍觉得颇为温暖。在他背上虽然颠簸了些,她上下眼皮却不住的打着架,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困倦沉沉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离笙忽然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她怎么有些记不起来,许多年前是谁也曾这么背着她从寒署湖走回到她的碧潇阁的?

“洛轩!”她闭着眼睛在姬俊耳畔喃喃道。

姬俊叹了口气,将背上的白衣少女向上窜了窜后,自言自语道:“五年了,你还不死心。不过……”他顿了顿,“不过他若是在,你还能少遭一些难,但在我看来……”他伸出个拇指尖儿比量了一下,身后人立马不受力的向下滑去,他赶紧弓下腰,扶住她,站的稳了一些后继续道,“他也就这么丁点儿好处,等我往后寻到旁的法子,你就再也不用每年泡在这夏日至热冬日至寒的水里了。”

说罢,他又将背上的离笙向上窜了窜。

离笙泡寒署湖的这个爱好是自五年前的一个冬日起。说是爱好并不算确切,确切一点说便是离笙五年前被迫着养成这么一个每年冬夏都要跑来寒署湖泡一泡水的习惯。而这个习惯,源自一个看似与她没半分关系却又有些令人咋舌的一桩百年前的旧事。

从前她也并不晓得这个事情,直到五年前她第一次昏死在了不周山的碧厨台,师父陆吾才从瞿如师叔的密山那里匆匆赶来。矮墩墩的陆吾飞一般的扛着离笙把她投进寒署湖后才将这么一桩旧事讲给她听。

那日她是第一次像今日这般从寒署湖泡了水回来,一向怕冷的离笙缩在被角里抖作一团却还得强打着精神假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听师父讲故事。

说来她也纳闷的很,这么一桩百十年间的大八卦,她活了这么些年竟从未听一向善于白话以说书为乐的师父说起过。

她仍能记得师父夸张的表情,陆吾五官皱作一团站在她床前酝酿了许久,看着发抖的离笙‘啪’的拍了一把身后的长几,第一句话便是“话说三百二十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夜黑的仿佛能将整坐季国都城吞噬”。

尽管难受的紧,昏昏欲睡的离笙却被陆吾那“啪”的一声一下子从周公身边叫了回来,她吸了吸快要淌到嘴边儿的鼻涕。看着清了清嗓子,撇了撇嘴,又翘了翘胡子的师父,继续强打着精神听他说了下去。

说来这故事在如今这个开放包容的大季朝新少年人的耳朵里听起来还是有些俗气的。百十年里,在大季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市井坊间以讹传讹,将这桩千百年间历朝历代不知发生过多少回的事情添油加醋传的面目全非。

所以陆吾对离笙说:“你能听到为师讲给你的这桩事情的真实版本真可谓三生有幸。”

唔,离笙自觉自己果真是三生有幸,于是,三生有幸的离笙一边听一边打着盹,待陆吾说完她自动滤掉师父那些文邹邹的字眼总结道:这不过是一桩准驸马杀父弑君夺得帝位,最终却被大季的公主豁出性命诅咒了的事情。

后来离笙才晓得,那准驸马唤作慕容晨,而公主唤作歌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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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歌夕施在慕容晨身上的又是什么诅咒呢?”陆吾顿了顿继续说道,“歌夕对慕容晨恨之入骨,死之前冒着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的危险施了个禁术‘梨落诀’,这梨落诀说来惭愧,正是你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你曾曾祖师爷文昌君教给了你曾祖师爷,你曾祖师爷当年收留歌夕姐弟之时又将此禁术传给了歌夕。”陆吾捏了捏胡子叹道:“歌夕对慕容晨施的诅咒有些决绝,自那日起,慕容晨被关在了荣水之畔,只能看着他的后代,不论男女,不论身份,代代受尽苦楚,而立之年不得好死。”

不周山上,陆吾倚着墙翘着腿坐在木几旁边挠了挠头:“后来,那歌夕公主因为施了那道诅咒便殁了,她皇弟宗钰登基。而夕宥帝慕容晨,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至于他究竟去了哪里到是没人晓得,不过依为师之见,他应该还是被锁在荣水岸边,若是哪日他回来了……”陆吾目光落在离笙身上,“那便是世间的一个魔头。”

离笙脑袋向被子里拱了拱,只露出个眼睛在外面,认真严肃的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时看到师父脸色沉了一沉,立马强行将困意压了下去,假意方才她只是叹了口气,道:“哎!想不到大季国还藏着这样一桩往事,且还与我们不周山有关系。”说罢,她将被角又往自己身侧掖了掖,攒足了力气打了个喷嚏后,将话题扯了回来,一针见血的问道,“可这与我今日泡水有什么关系?”

陆吾蹙眉,过足了说书瘾后愣怔了一下复才缓缓道:“自歌夕施了梨落诀之后,曾祖师大怒,再不传授弟子术法,从此不周山变成了习武门派,可你晓得梨落诀为何是禁术吗?”

离笙摇摇头。

“因它有个副作用,施咒之人死后七魂六魄皆化作一丝嗔念,依附在活人身上,若是在谁的身上附了十年八年,那人起初只感觉锥心刺骨般的难受,最后便会因中了嗔毒被要了性命,而你……。”陆吾顿了顿,“而你自小手臂上就有的梨花印便是那歌夕的嗔念。”

嗔念,即忿怒之心。若以迷心对一切违情之境,便起忿怒,是名嗔毒。

传言“梨落诀”乃古时一高人因机缘巧合而得,常人皆不可擅用,唯历过世间八苦,方能对人施此诅咒。且,施此诀之人施诀之时须得怀有一丝执念。

离笙认为,歌夕的执念是慕容晨。

陆吾将蒙尘了百年的故事娓娓道出后,离笙已经缓和过来一些,她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来望着师父,颇为歌夕公主感到些惋惜。五年前师姐秦佩尧与大师兄陆景程未出门云游尚在不周山时便教导过她,什么样的爱生什么样的恨,爱之深,责之切。且不论慕容晨夺了大季的江山是对是错,离笙想,若是换个人,歌夕恐怕也不至于在最后关头即便拼了性命也要诅咒慕容晨与慕容晨世世代代,还顺便牵连了她在这里受苦。

她吸了吸鼻子,又听师父说道:“前些年因你年幼未将此事告诉你,既然你已晓得了,我便再与你说一说这解法。”陆吾看向自己最小的徒儿,气定神闲的捋了捋胡须,气定神闲的从身后掏出本泛黄的书来,又气定神闲的翻了半天,道,“据你曾曾祖师传下的典籍上记载,中了嗔毒,嗯……按照常理,一年发作两次,一次在夏天,一次则在冬日。幸好为师我有先见之明,你长在不周山,有这么一个寒署湖可以供你驱毒,只是那湖水不似寻常湖水,虽然如今山上不同以往,常年覆雪,但那湖水到了夏日却滚烫,冬日又极寒,往后你怕是要受些苦了。”陆吾将一旁的炭火添了添又道,“看你这样子怕是要七日下不了床了。”

“泡水着实有些难受,师父可还有什么旁的法子?”离笙皱着鼻子,鼻尖从被子里面拱了出来,委屈道。

陆吾垂头思考着,半晌他沉沉说道:“有,是有,可这法子行不通,因这法子是个人。”

离笙掀起一缕被角,疑惑道:“是谁?”

陆吾沉吟着:“洛轩,若是洛轩在你身旁,你便不用遭这些罪。”陆吾顿了顿,继而又道,“贪嗔痴乃世间三毒,而洛轩,是这百年间唯一一个戒了三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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