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意味还浅得很,柳树刚刚萌生了新芽,杏树将将绽了花。桃李横斜,枝影交错处,有炊烟冉冉,犹酒香深深浅浅飘出,一派田园野趣。

清越的琴瑟声给这春光越发添了些生气,我闲闲地斜倚在榻上翻着这些天新得的一本凡间的史书,一边听着侍女织布的声音,札札的机杼之声煞是好听。小纯说,刑天要见我。

我有些纳罕,他是父亲大人的客人,又向来与我妹妹阿芸亲近,我与他只见过两次,委实算不得熟人,今日怎会找到我这里,难不成是昨日西王母的宴会上阿芸惹了祸,告到我这里。自阿芸出生,父亲先是忙于国事,后是忙于农事,一直以来,阿芸都是我负责的。于是一见面我开口就道,“阿芸有事?”刑天似乎一怔,颇有些愕然的样子抬头望了望我。我突然发觉不妥,虽说神农族不像少昊族一般讲男女大防,但这样说若传出去未免有损女子清誉,虽然阿芸还小不打紧,可是我怎么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急忙又脱口而出“你们不是经常在一起玩”,说完我知道我又说错了,心里颇为懊恼,觉得自己有些关心则乱。刑天居然笑了,那笑容真是有些晃眼,我更是黑了脸,正欲呵斥他几句,不想他却正了脸色,自己转移了话题,仿佛那个笑容只是我的错觉。

他振了振衣冠,向我行了一礼。我颇有些恶寒,父亲大人的臣子们每每要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必定要做这个动作的。比如,阿芸刚刚出生,父亲大人把朝云殿赐给她,并冠名“芸”字,群臣纷纷贺喜,尔后就集体做了这个动作,请父亲大人给已经五百岁的我,自出生以来只有封号没有名字的我,在神农殿参与国事三百年的我——羲和殿下,赐个名字。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忐忑不安。神农殿里一片诡异的寂静,短短的几息之间,却好像过去了几百年。我那时站在父亲大人的王座旁边,玉阶之下每一个行礼的动作,我都看得跟父亲大人一样清楚。每一个大臣行礼,我就觉得背上出一层汗,那时似乎还是数九隆冬,厚厚的礼服里边,我的整个背都被汗水浸透,朝罢整个人都虚脱了。我那时大概出了我这一辈子最多的汗,我这一辈子恐怕都忘不掉那个场景。不过,对于神仙来说,一辈子,哪里是那么好说的,果然是最近凡人的东西看多了,染了红尘气息。神仙的一辈子,多长啊。

因此,我看到刑天的动作时,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然而这世上的事又有几件可以任着自己的心意来的呢?我不愿意听,他依然要说。果然,他要说的,是父亲大人最不愿意听的,战事。他说,公孙轩辕起于穷山、习用干戈,意图不轨,他说轩辕族穷山恶水,一旦侵陵诸侯,大荒必成水火之势,他说,他请战。

我听见院子里隐隐传来的黄鸟之声,听见房门关不住的梭子与布摩擦之声,只觉得这初春的风,有些寒意。也就片刻的功夫,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关我何事”。其实,这倒不是我的推脱之语,我向来觉得,要珍惜能说真话的机会。我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父亲大人常常教导我们,天命不可违抗。若是天佑轩辕,以一己之力对抗又有什么意思。何况各司其职,神农的大事自有父亲大人处理,若是个个越俎代庖,这大荒岂不乱了套。何况,我素来是个冷心冷肺的,于这些事情一向看得开。这刑天,即便是个诤臣,也不是我可以用的。何况他的心未免大了些,他今日挑拨我们父子关系,明日是不是就会挑拨我和阿芸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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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是不是还像五百年前在神农殿上一样破绽百出,但是刑天也低着头同样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只知道我的声音一如平常地淡漠和冷静,这就够了。我见他袖子似乎抖了抖,仿佛没料到这个答案。我猜他心里一定在呐喊,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去找炎帝而直接找你大殿下,如此如此,心里一定憋了很多话。于是,我颇有一些恶作剧的趣味,于是此间阴郁一扫而光。恍惚间觉得,当年,父亲大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在群臣想好了千万种理由又没有来得及说出的时候,大方地赏了我一个名字“瑶”。瑶者,玉之美者也,是个很美的名字。不像阿芸那样,芸者,还魂草也。一听就是神农炎帝的女儿。

我有些走神,每次遇到阿芸和父亲大人的事情,我都不能不慎重。毕竟我是男子,应当护着阿芸,日后,怕是还要护着神农一族。我在想,这刑天放在阿芸身边是不是合适,我该以什么借口让阿芸疏远他,又不至使她反感,五百岁的小孩子很是麻烦,虽然我五百岁已经知事了,可是阿芸是女孩子,天真烂漫,自然娇贵一些,原本就该是被捧在手掌心的,不需要操心乱七八糟的事情,惹了麻烦,自然有父亲大人和我替他收拾。不过我还是有些怀念阿芸小时候,软软的一团,胖胖的小身子跟在我后面叫阿兄,乖巧又讨喜,哪里像现在这般让人头疼。

我思虑着阿芸的事情,小纯进来请示我午饭是摆在院子里还是摆在大厅,说是中午阳光不错,出去透透气对身体也很好。小纯大约是这诺大的大荒里,除了阿芸之外唯一记挂我身体的人了。神农族重视农业,崇尚简朴,王族侍女并不多,父亲大人尚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他人哪敢用太多的侍人。我问她,刑天呢。小纯说,刑天走了很久了,我还同他告了别。

我这边在竭力想办法阻止阿芸和刑天的相处,结果第二天阿芸就气鼓鼓地跑来同我说,再也不要理刑天了。小纯替我打探了一番,说是阿芸以为刑天做了错事被罚,去父亲大人那里为他求情,结果发现是刑天自请离开的。小姑娘大约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再加上刑天做事未曾与她商量,觉得没有被重视。刑天走的那一天,我与他没什么交情,并未去送行,不过我听闻,阿芸也没有去,却在朝云殿里别别扭扭地哭了鼻子,说是没人陪她玩了,为此我还特意去她那里坐了一坐,哄了她好久。不过没几天,她又找到了新伙伴,似是东海王的一个儿子,叫重离,很快就把对刑天的那一点点离愁别绪抛在脑后了。小孩子,总是很健忘,何况神比凡人好很多的一点是,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芝麻大点事也要记挂很多年,一辈子就过去了。而神的一生可以很长,沧海都可以变为桑田,没有什么感情或者记忆是时间不可以磨灭的。何况,活得久了,见的多了,就麻木了,很多事就水过无痕了。

因此,很多年后,我回忆起刑天请战这件事来,总是觉得有些模模糊糊,只记得他长得比我高一头,那一笑让我有些恼,那一礼,不但没有些读书人的儒雅,反倒有些逼宫的压迫感和决绝的意味,像个土匪。反而他的容貌我却独独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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