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悠悠 绿水潺潺。
青山绿水掩映下的钱家沟是一个不大的村子 坐落在巽阳县北一处山坳里 全村不过三十几户人家 错错落落地茅屋瓦房分散在村子四处 或有几棵大树点缀其间 交织出一幅平和的田园风光。
“老二家的 我今儿个叫你来 有事要跟你说。”
村西一处院子里 钱老太太端坐在东屋炕头上 叼着烟袋抽完一锅烟 在炕沿上磕掉烟灰 方耷拉着眼皮对着炕沿下站着的二儿媳李香说道。
“娘 有事你说。”李香从老太太手里接过烟袋 给重装了一锅烟递过去 帮着点着 好性子的道。
钱老太太拿着烟袋深深嘬了口 舒服的闭了闭眼睛 等那口烟散了 方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家大小子 我听说找着合适的人了？”
李香点头 “嗯 是南山村一户人家的哥儿 说好了过两天就去接人。”
“你家大小子 不是我说 就是个哥儿 迎进来也是白搭 有那个闲钱还不如孝敬我和你爹。”钱老太太冷哼一声 似是不太满意。
李香这次没接话 钱老太太知道她这是心里恼了 要说她这个儿媳妇啥都好 就一点 生了个傻儿子还当宝贝一样养着 还不让人说。要放到平日 钱老太太少不得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不过思及今日叫人来的缘故 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算了 我也不多说了。我叫你来 是想跟你说说二丫的事儿 早前我以为你要把她留给你家大小子结扁担亲 也没过问 如今你家大小子找到人了 刚好我手里有户合适的人家 二丫岁数也不小了 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就想着给她定下来 过两天那边就来人相 你们好好准备准备吧。”
李香脸色微变 眉头皱了起来：“娘 说亲是大事 你怎不跟我们先说一声 就私下做主了？再说 二丫才十三 还不急着说亲 我看你还是推了吧。”她与老太太因着自家大儿子的事儿 多年来一直有嫌隙 老太太向来对他们一家不闻不问 今儿个这么热心的给二丫说亲 李香直觉里面的事儿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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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回绝不说 语气也不免硬了起来。钱老太太在家里向来强势 有数的几次被忤逆都是老二一家 心里早装满了气 听了李香的话立时恼了 老脸拉的老长 斜着眼道：“老二家的 你这是啥意思？我当婆婆的做不了你的主了是吧 我是二丫的亲奶 我还害她不成？”
李香心道：“那可说不准。”不过看老太太怒了 孝字压头到底放软了态度 道：“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二丫确实还小 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
“留 留啥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钱老太太一看李香服软 又摆起谱来 “好了 这事儿我说了算 就这么定了 你回去吧。”
李香暗自吸口气 压着性子问：“那娘你总该告诉我 那户人家是哪个村的 姓啥叫啥 家里人缘秉性怎么样吧？”
“这个……”钱老太太哽了一下 眨巴眨巴眼 有些心虚地咬了咬烟袋嘴 遂又竖眉瞪眼地想在身份气势上压人 “问啥问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还是你信不过我 怕我给你闺女亏吃啊。”
“不是 ”李香见她一味耍横 却不正面答话 更觉不对劲 当即死咬住不放 “娘我不是信不过你 提亲不都要先打听打听么 你看村里谁家不这样 不打听清楚了 哪个敢应？！别的不说 我们总该知道是哪村哪家的 心里也好有个底 别人问起来 也好说道 你说是吧？”
钱老太太张了张嘴 吭哧了两句 知道早晚拖不过 遂撇过头一挥手 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底气 “就是 就是十六盘的老柳家 柳……柳瘸子家。”
李香闻言一愣 觉得自己听错了 皱着眉问：“谁家？！娘我刚没听清楚 你说是哪一家？”
钱老太太话说出来就顺溜多了 “十六盘柳瘸子家 他家你是知道的 是上下几个村里有名的地主 听说得有几百亩地 家里有驴有牛 还雇着长工 出来进去都坐车呢 二丫过去可是享了大福……”
“这福我家二丫可享不起！”李香这下听清楚了 脸登时气的通红 没等老太太说完就爆了 “柳瘸子家 柳瘸子家的儿子是个啥人 那可是个傻子！是个傻子！娘 二丫是你的亲孙女啊 你怎就忍心这么作践她！”
“啥叫我作践她 我怎作践她了 ”钱老太太大长的烟袋往炕上一敲 瞪着眼睛撒蛮 “柳瘸子家怎么了 柳瘸子就那一个儿子 二丫进了门不愁吃不愁穿 以后柳瘸子两口去了 这家业还不都是二丫的 我作践她 我这是为她好！我这么做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你们一家老小么？！再说了 傻子怎了 你家老大还是傻子呢 你还不是当个宝！”
“我家大宝不是傻子！”事关自家大儿子 李香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面容都扭曲了 双眼森森的 看的钱老太太心里发怵。要说这钱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老了倒是被儿媳妇降服住 心里虽有气 却不敢发 只得一撇嘴悻悻地道：“是是 你家大小子不是傻子 是天上的仙童 是观音大士跟前的善财童子 聪明着呢。”老二家的大小子是她这二儿媳妇的心尖 听不得别人说半个破字 尤其不能说傻子 她一生气给忘了。
李香紧紧咬着后槽牙 一字一句地道：“娘 任是你怎么说 今儿个我就把话撂在这儿 他柳瘸子家再有钱 家里堆着金山银山 我家再穷 再不济也不会卖女儿！这福气你让有那命好的人去享去 想让我家二丫嫁过去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也不再看钱老太太一眼往外走去 她怕再不走 就管不住自己跟老太太吵起来。
院子里 杨氏站在猪圈门口 心不在焉的往猪槽里倒猪食 眼睛却紧紧盯着正屋不放。她不是没想过偷听 可一想到老二家的那性子 被发现了还不知怎么样 只能乖乖来喂猪。好在过后可以问婆婆 就是不知道婆婆把事儿说了没有 老二家的愿不愿意……
杨氏正胡思乱想 抬眼就见李香黑着脸从屋里出来 气冲冲地往外走 心里咯噔一下 来不及多想 扔下泔水瓢就笑着迎了上去。
“呦 他二婶儿 你怎这快就出来了 你看你难得来老院 我还没跟你好好唠唠呢 再待会儿呗 我这就喂完了……”
李香心里装着气 本不耐烦搭理她 念头一转却又停了下来。她与杨氏在这院子里也生活了几年 李香最是清楚她的为人 今儿这事儿虽是老太太提出来的 背后却绝少不了杨氏的扇风点火。
思及此 李香两手一抄 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氏 道：“不了 家里还有不少事儿呢 我就不多呆了 对了 大嫂 忘了跟你说 我前些日子在集市上遇到成二嫂了 她跟我念叨说柱子和霞子年纪都不小了 是时候结亲了 正好现在农活不多 说过两天就会过来下聘。这眼看着家里要有喜事了 我在这儿先给大嫂道个喜……好了 你也别送了 回吧。”
霞子是杨氏的大女儿 大名钱霞 今年十五岁。早年杨氏在娘家时和村里一个姐妹玩得好 就是这位成二嫂 便是后来出嫁 俩人也走的极近 杨氏生钱霞时 成二嫂刚生了个儿子 杨氏跟成二嫂一合计 就给两个孩子定了娃娃亲。谁知 前几年成二嫂家男人生病没了 家里孤儿寡母的 光景大不如前 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杨氏不想自己女儿过去受苦 就想悔亲 成家哪里肯 为这事儿 两家都快反目成仇了。
李香的话可谓戳了杨氏的心窝子 当即就气的不轻 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她不敢上前去跟李香闹 眼睁睁看着李香说完摔袖就走 自己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咒骂的老半天才想起正事 三步两步的跑回东屋 凑到钱老太太跟前 满怀期待地问：“娘 你跟她说了没？”
钱老太太吧嗒两口烟袋 一反对着李香时的激动 慢条斯理地说：“说了 她不答应。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石头也不是当真讨不到媳妇 何苦死巴着这一家儿不放。左近好闺女有的是 过两天我去一趟你舅家 让他们帮着踅摸踅摸……”
“娘！”杨氏打断钱老太太的话 急道：“左近的好闺女是不少 可也得有合适的啊。石头今年都十七了 相看都相看了快两年 就是没一个成的 那些闺女要不就模样性子太差咱相不上 要不就是咱相上了 人家要的聘礼太高咱家给不起 好容易才有这么一户不挑拣 闺女模样性子都不错的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那就让霞子去。”钱老太太一锤定音。
“霞子不行 我可舍不得！”
“你舍不得 人家就舍得？！人家那也是亲闺女！”钱老太太看着杨氏自私的嘴脸 白眼一翻 冷哼一声 道：“老二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是只护犊子的老母鸡 谁敢动她的崽子她就敢跟谁拼命。你要是不想日子不安生 最好别去招惹她 石头的事儿还是想别的法吧。”
杨氏皱着眉头不吭气。石头是她的大儿子 大名钱壮 论模样高大强壮 论性子勤劳肯干 除了有些木讷寡言 确实是不愁找媳妇 这两年没相看到合适的 也有她太过挑剔的原因在 可她就是不甘心。柳瘸子可是说了 要是事情能成 他不但不要聘银还会给他闺女陪十两银子的嫁妆！
十两银子啊！想到自家当家的和大儿子在外顶着日头辛辛苦苦劳累一天 也不过挣三五十文钱 杨氏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不行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自个看着办吧 我是管不了了 也不管了。”钱老太太摇摇头 径自抽起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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