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 做事可不能做的太绝了。就说西头的宋平 爹娘还在呢 就把没结亲的亲兄弟往外撵 对外说是宋舒不孝顺 脾气不好 爱惹祸 其实啊……哼……”钱家沟虽说待个钱字 却并非人人姓钱。当年一家姓钱之人逃难至此 方得了这个名字 几代人下来 村里却大多是外姓。
此时的打谷场旁的槐树下 几个妇人正坐在一处做针线。这槐树也不知生了多少年 坑坑洼洼的树身 要三四个劳力手拉着手方能抱拢 其上枝叶层叠 如伞状的树冠向四面八方伸展出去 遮了不小的一块地方。树荫里放了几块巨石 两三根粗壮的树段作村民乘凉之用。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 一手拿着鞋底 一手穿针引线 嘴里也不闲着：“宋舒虽说是个哥儿 可娶个姑娘回家过日子 也不过是几两聘银的事儿 那宋平却非要逼着他出门子 哥儿的门子是那么好出的么？左近出了门子的哥儿有几个是过的好的？！不就是舍不得银子又想多得些钱么？舒哥儿又不馋不懒的 以后哪里就亏得了他……闹了这么一出 这舒哥儿怕是要恼了他了。要说还得是人家钱银家 傻儿子都给纳了人 啧啧 真是……”
“哎呦 钱二嫂 你这是从哪儿来啊？”她说的正起劲 冷不防被人在腰上捏了一把 这要发作 就听耳边叶青家的冲着不远处脆生生的问道 抬头看去 果然见李香正脚步匆匆的从村东走了过来 不由一阵心虚 也讪笑道：“钱二嫂子来了……”
李香心里正憋着火没处发呢 死盯着中年妇人就是一阵冷笑：“孙明家的 你说谁家儿子是傻子？”
“我家的 我说我家那个是个傻子呢 ”孙明家的赶紧赔笑 “傻的没边了都 昨儿下晌让他去打猪草 结果给我采了一篓子拉拉秧 让我好一顿揍 唉 愁死我了都……”
“哼！”李香抿了抿鬓发 又瞪了孙明家的一眼 冷着脸去了。等她走远 孙明家的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哎呀 我这是啥时运哦 好死不死的怎么就差点儿惹了她了 还好还好……”引来其他妇人一阵嘲笑。孙明家的浑不在意 又指着叶青家的道：“你还问她从哪儿来 你看她那脸 又是自东边过来 还能是从哪儿来 从老院来的呗……”说完撇撇嘴。
叶青家的是个刚过门的新妇 娘家离的远 对村里的事儿知道的不多 孙明家的说的模棱两可的 登时激起了她体内的好奇之心：“我跟钱二嫂见过几次 她那人挺好处的啊 你们怎这样怕她？还有 她家老院不是钱二伯家么？我刚看她脸色不太好 难道她跟老院不和？”
“这钱银家的人是不错的 平日见面也都乐乐呵呵的 可有一样 ”孙明家的神神秘秘的凑到叶青家的跟前 刻意压低了声音：“千万不能说她家大儿子不好。她跟她公婆就是因她大儿子闹起来的 当初闹得可大 连里长都惊动了 谁能想到恁好性子又勤快又孝顺的钱银家的 敢站在老院的院子里将她公婆俩老连带着妯娌骂了个底朝天。后来经里长说和才消停了。不过 不久之后钱银两口子就从老院搬了出来 大有跟老院不相往来的架势 所以说人啊 做事不能做的太绝了 谁知道以后有啥事儿等着你呢……”
“扣扣……”李香离了打谷场 垂着头一路疾行到自己门前 见院门关的紧紧的 松了口气 刚拍了两下 门就自里面打开 二丫迎了出来。
“娘 ”趁着李香往院里走 二丫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 眉尖皱了起来 “娘是不是我奶和大妈又出啥幺蛾子了？”她奶和她娘向来不和 大妈又爱占尖儿 她娘每次去老院那边没有不受这两人磋磨的 二丫心里对她俩可没好印象。
“你这丫头 怎么说话呢？！”李香佯怒 抬手轻轻打在二丫头上 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边走边问二丫：“你大哥呢？”
二丫向着正房西屋努了努嘴 “在屋里睡着呢。”
“怎又睡了 该不会上回伤了头落下啥毛病了 这程子怎总跟睡不醒似的？”李香皱着眉 边说边抬腿去了西屋 二丫跟在她身后 也道：“要不咱再叫六叔来看看？”六叔是村里唯一的郎中。
李香想了想 点点头 “再看看 要明儿个还不见起色 咱再叫你六叔来一趟看看。”说话间 两人已到了西屋门口。
李香一挑门帘进去 看炕上的人闭着眼睡得正香 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走到炕沿前 先看了看自家儿子的面色 还算红润 脸上也没多少汗 这才抬起手在孩子的额头结痂的伤口上点了点 没敢用力 “这伤看着是好多了 可别是伤到脑子了。”
二丫没进屋 抻着脖子也望了望 小声道：“大哥这两天吃饭也少多了 也没啥精神。”
李香收回手 下定了决心 “明儿就叫你六叔来看看。”抬头瞅瞅支起的窗扇 又给儿子掖掖盖在身上的布单 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在老院耽误了些时候 这会已近午时 农家人一天两顿饭 李香把在鸡舍祸祸的小五小六抓去东屋歇午觉 自己带着二丫在炕梢做针线。
“对 就这样从这里过来 不是 是这儿 好 在从这进去 对 剩下的就这么往下走就行了。”李香放下手中的鞋 教正绣荷包的二丫怎么走针。李香未出门时 家里并不富裕 从小长在地里 于针线上并不擅长 平常的衣服鞋子还过得去 绣花很是一般。从前她也并不在这方面对女儿们有过多要求 经过今日老院这一遭 她想通了 闺女就该养的精细些 才能找到好人家。
二丫笨拙地一针针地绣着 她在针线一路天分不高 好容易绣完一小块 还是歪歪扭扭的 就有些歇心 被李香好一阵叨唠：“你说你都多大了 怎连个花都绣不好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可比你强多了 你说你这样可怎么找人家啊。”
“娘 ”二丫年岁渐长 对婚姻一事甚是敏感 闻言脸“腾”就红了 “娘你说啥呢 我……我可不想嫁人。”
“怎的 还知道羞了？也不知道谁前几年吵着要嫁给村里那谁家的小子……”
“娘！”听娘说起以前的糗事 二丫的脸更红了 “娘你说这个干啥 我那会儿不是还小么 你要再说 我可不干了。”
“好好好 娘不说了。”李香摆摆手不说话了 低头纳鞋底 刚纳两针 心念一动 试探道：“说起来 那小子倒也不错 你俩以前玩儿的也好 二丫 你要真对他有心 赶明儿娘找人去说说？”
“娘！”二丫脸红的都能滴血来 声音都变了。李香忙道：“不说了 不说了 这回真不说了”二丫这才罢休。
日头到了正头顶上 院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小四背着满满地一篓猪草艰难地走了进来 那背篓足有半个他大 压的他腰都弯了 满头满脸的汗 边走边哑着声音叫：“娘 我回来了。”
“哎呦 小四回来了。”李香正往东屋灶里添柴 听见声音歪着头望了望 忙把柴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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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迎了出去 到了近前两手提起背篓的上部 把背篓从小四的肩上取下 拿着去了猪圈旁。“你二哥呢 ”抓出背篓里的猪草扔了两把到猪圈里 圈里半大的黑猪哼哼着吃了起来 李香回头问小四。小四喘了几口气 断断续续地道：“二……二哥在在后边儿呢 他……”
“娘 我回来了。”小四的话还没说完 三蛋儿背着比小四的还要大得多的背篓就进了院 手里还提着一捆红薯藤。
李香放下手中的背篓 上前帮着三蛋儿把背篓放下 提着红薯藤放到堂屋闸出的厨房里 出来见三蛋儿擦擦脸上的汗 就拿着水瓢去舀水喝 忙拦住他：“小心炸肺 都说了几回了 干完力气活 不能立马喝水洗脸 跟小四先去屋里歇会儿 娘在煮茶 等把气儿歇匀了每人喝碗凉茶 去去暑气。”
“诶 ”三蛋儿看着水缸里的清水咽了咽口水 拽着也眼巴巴看着水缸的小四进了屋。二丫早找出布巾 看他们进来便递了过去 三蛋儿和小四接过 胡乱在头脸上擦了一把 抄起二丫准备好的蒲扇便扇了起来。
仿佛将人蒸熟的热度终于消了些 小四舒服地喟叹一声 凑到二丫跟前 低头看她手里的荷包 “大姐 你这绣的啥 还挺好看的。”
二丫挪揄道：“你才多大 就知道好看了。”小四不服气 瘪着嘴道：“我怎么不知道好看了 我就知道村里云婶子家的柳儿长的好看。”
“呦 ”李香进屋正好听见小四的话 也忍不住逗他 “咱家小四也知道好赖了。”
小四撅起了嘴 李香这方把手中泡好的凉茶递给两个孩子 “赶紧喝了 娘烧了热水 喝完茶去洗个澡。”
“诶。”三蛋儿一口气将手中的茶喝光 抹抹嘴却道：“小四先洗 我不急 过会儿再洗。”
小四也是渴急了 也不推辞 喝完茶便拿着换洗的衣物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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