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 谢栋这才回过神来。他抓耳挠腮 吭哧了半天 终于张口问道:“二娘啊 你这一身神力是、是如何来的啊……”

谢沛上辈子被人用滚油烫成了一张鬼脸 熬过了高烧昏厥后 醒来就变得力大无穷。

然而 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身神力竟然跟着她 一起回到了九岁这年。

此时听了爹爹的问话 谢沛非常坦然地答道:“女儿也不清楚 只是之前昏迷时 隐约听见有人一直在喊什么豆妞儿乖乖……再醒来 就觉得浑身舒泰 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了。”

她话音刚落 就见老爹的鼻头迅速红了起来。

谢父用力眨了眨眼 深吸口气 摸着女儿的头发 说道:“是你娘亲保佑呐……你刚出生时因为月份不足 裹着小包被也只有三斤八两。脸上一寸多长的胎毛都未褪去 皮也皱着万千个褶子。耳朵尖还与脑皮粘在一起 都没长齐全咯 指甲也是一点都没见着。那接生婆说 像你这样的娃娃 肯定养不活 不如让她抱走 埋了去。你娘拉长个脸 把人赶了出去。她抱着你 也不嫌你长得磕碜……咳咳 亲啊蹭啊 硬说你是个豆仙儿投胎 所以总爱喊你豆妞儿。我那时候就说了句 你恐怕还是个毛豆仙 结果被你娘用硬枕砸了个大鼓包……”

谢沛听着老爹絮絮叨叨说着亲娘的事情 嘴角溢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上辈子 她重病之时也不知是痛极发梦还是怎样 确实听见了那温柔的呼唤声。待她醒来之后 也听爹爹说起了这些往事。

谢沛的娘亲李氏是个手巧又爱笑的妇人。只可惜她自幼就有心疾 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寻常人家都不敢娶她。好在这世上还有个谢栋 他真心爱慕李贞娘 实实在在备了好礼后 向李家求娶贞娘。

夫妻二人成婚后甚是恩爱 三年后还得了个白白嫩嫩的小闺女。

因担心贞娘的心疾 所以谢栋早就想好了 这辈子就守着娘俩过了。为此 每次夫妻亲热时 他都会束手束脚 不敢放肆到底。

虽有点小缺憾 但夫妻二人都是知足长乐的性子。一家人笑呵呵地把寻常小日子过得煞是甜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谢家大闺女六岁时 患了百日喉 竟一病去了。这一下 痛得李贞娘心疾重犯 险些跟着也一并去了。

谢栋忍着丧女的悲痛 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了两个多月 总算是把贞娘给留住了。只是这一病 到底让李贞娘的身子弱了下去。

直过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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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俩才算渐渐都缓了过来。只是贞娘却留了个心病 总觉得对不起如此珍爱自己的谢郎。于是 几番尝试下 谢栋在喝了点小酒 有点晕乎的情况下 终于被娘子勾得来了次痛快之事。

待到李贞娘以三十岁高龄再次怀了胎后 他才追悔莫及 然而那已经于事无补了。因为对贞娘而言 打胎与生产几乎都有危险。无论选哪条路 都没法保证大人一定安全。

就这样 两口子战战兢兢地过了六个月 到底还是早产了。

普通人家想要养大如此孱弱的女婴 可谓是千难万难。

谢家两口子自然是想尽了一切办法 精心照料小闺女。再加上 谢沛这小娃仿佛天生就知道自己来之不易。她没有浪费一丝体力在哭嚎上 全都用来吃奶睡觉了。

谢沛自打生下来就很少哭 也从不挑嘴。喝奶时 经常累得满头大汗 小鼻孔也大张着 直喷粗气。可就是这样 人家依然坚持不懈地 吃一吃 歇一歇 直到吃饱了 才叹口气 呼呼睡去。

大人照料得精心 孩子乖巧又嘴壮 这样才让长毛皱皮的小猴崽子渐渐长成了白嫩的小娃娃。

直到谢沛三岁时 李贞娘心力耗尽 终于撒手人寰。临走前 她拉着谢郎的手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谢栋却跪在床前 哽咽抽泣着说道:“贞娘 你放心吧 我会好好照顾豆妞的 呜……也不会给她找后娘 呜呜呜……贞娘 你别走 别丢下我们爷俩……呜呜呜……”

在谢栋的泣语声中 李贞娘带着一丝遗憾地离了人间。

原以为 按谢栋这老实性子 豆妞儿应该能平安长大 嫁人生子 直至安然老去。然而 却不料 日后会因为两条毒蛇 给谢家父女招来塌天大祸。

曾经的鬼将军默默伸出手 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洁柔嫩的脸蛋。她心中冷笑了声 暗暗把明年的事情又顺了一遍。

这边 谢栋觉得女儿大难不死 还得了神力护身 定然是妻子不放心他们爷俩 在一旁默默相护。

又想起戏台上 那些好心女鬼与书生相恋的段子 更觉得贞娘恐怕就在桌边看着他们。

于是谢栋起身去拿了副碗筷 摆在了左手边。又夹了好菜放进碗中 这才对闺女说道:“以前你年纪小 我怕勾起你追问娘亲的事情 所以很少提起往事。如今你也懂事了 贞娘护着咱们爷俩这么多年 也该歇歇了……”说罢 就朝那副碗筷稍后的地方 轻声说了句:“贞娘 快吃吧 有你最喜欢的香辣蟹。也看看我的手艺可长进了些?”

谢沛看着自家老爹有点古怪的举动 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心中念头一转 就觉得 这恐怕是个很好的借口。将来自己只要以此为由 就能彻底断了那两条毒蛇钻进家门的诡计。

不过 只是如此却也太便宜了她们 鬼将军垂下眼帘 心中已经想出了一条狗咬狗的好计。

纬桑街上 这几日很是消停。往日满嘴喷粪 撵鸡打狗的朱婆子和她那三个混混儿子竟然老老实实地缩在家中 一直都没出门。

倒是谢家饭馆的生意比平时又好了几分。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些普通百姓 他们进门前都爱去瞅一瞅 那朱家门前只剩一半露在外面的大石磨盘。

“嘿 老谢 你家闺女真神人啊!”

“当初那丫头周岁时 我就说她生得不凡 我这眼光不错吧?!”

“跟你什么关系啊 要我说 人家谢小娘子是天生神力。以前日子太平 也没施展的机会。如今有人犯到她手上了 自然就一展神威了……”

“没错 这才叫深藏不露呐!”

“谢老板 你这闺女还没说亲吧?”

“去去去 人家才九岁 你瞎打听什么呐。谢老板 我家亲戚中有个小子……”

谢栋笑呵呵地听着众人闲聊 手上却一点都不耽误地炒着菜。小伙计阿寿也不搭这些客人的腔 咧嘴笑着把饭菜麻利地送到各人桌上。

后院 谢沛轻松地把阿爹和自己的脏衣服都洗干净后 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这几天 因为她出痘 谢家饭馆也歇业了 家里更是因为没人打理 而显得有些脏乱。

如今既然病人都已经恢复了 饭馆自然要再开起来 家里这些杂务也被谢二娘子接了过去。

做完家务 谢沛觉得身子骨还没活动开 干脆把院门一关 换下了袄裙 把上辈子那些拳脚功夫又操练了起来。

练了一个时辰左右 脸蛋红扑扑的谢二娘打来盆热水。擦洗干净后 她坐在院里的小凳子上 才觉得痛快舒坦了些。

谢沛抬头朝隔壁朱家看了一眼 心中有些好笑。这朱家往日看着也是强横惯了的 却不想 只稍微吓了下 竟直接变缩头乌龟了。

不过 她也知道 按朱家四害的品性 恐怕用不了多久 他们就该想出新的坏主意了。

要不是想着留下这几人 日后还有些用处 按谢沛自己的性子来 恐怕朱家也连这清静日子都没机会过了。

给自己念了几声佛号后 鬼将军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恶念 她这段时间就在家练练拳脚 做做家务。只盼着那朱家四害能自己送上门来 让她过过瘾也好啊……

然而 也不知是门口那大石磨太有威慑性还是怎样 别说朱家四害了 如今连小混混们也很少来谢家饭馆附近转悠了。

正当谢沛有些闲极无聊 静极思动时 这天上午 谢老板有些唏嘘地说起个事儿来。

“唉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郎 真是挺可怜的……今早我去买菜时 看到老孙的酱铺子外躺了个小郎。我想着会不会是老孙家的什么亲戚 就喊了老孙出来。结果他一开门 险些被吓死 还以为是什么人死在他家房檐下了呢……好在那小郎命大 灌了点热水竟又活了过来。我看那小郎饿得都佝偻了 就让阿寿送了点热粥来。他倒是吃得快 只是吃了后 竟然又昏了过去。老孙也没法 总不能看着人就这么倒在门口吧。我俩就把人抬到张大夫家去了。张大夫看了下说是饿得太久再加上惊忧过度才昏过去的 倒也不算难治。我看药钱不多 就先给垫上了。老孙因为离得近 就让我先回来了。如今也不知那小郎醒过来没有……”

起初 谢沛还有点不太经心。可当她听到后面 面色就突然一变 人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上辈子 因她出痘后 好得要慢一些。连带着 谢家饭馆开张的日子也比如今要推后了几天。

待他们家的饭馆再开张时 就听老孙的酱铺子摊上了个大/麻烦。

据说是有几个混混把他给告了 说他谋害了张疤瘌的一个亲戚 尸体就在老孙酱铺子外被人发现的。

后来老孙不但挨了板子赔了钱 还在县大牢里蹲了一年多大狱。人总算是给捞出来了 可孙家却险些落了妻离子散……

“阿爹 你们救人时 附近可有人看着?”谢沛赶紧问道。

谢老爹挠挠下巴 道:“诶 你这一问 我倒想起来了。我和老孙忙乎的时候 还真看见几个坏鸟。那个张疤瘌你知道不?就是经常跟着朱二他们一起坑蒙拐骗的家伙。他带着几个二混子在对街猫着 看我们喂水喂粥时 他还跑来看了看。只是我们把人送到张大夫家后 那几个坏鸟就没在了。我看他们搞不好还想着若是那小郎死了 就把人家衣服鞋袜都扒走呢!”

谢沛微微眯眼 心中有些狐疑。若光看张疤瘌那几人 这事就和上辈子对上了。可若是再看那小郎 事情却又与上辈子不太一样。

不是应该死掉的吗?怎么如今非但还活着 而且除了饿得很了些 竟连个大点的毛病都没有呐?

想到自己的奇遇 谢沛心中有些了悟。莫非这也是一个冤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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