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姓八氏已流传千年 旁支纵横 无论是大前朝、前朝还是本朝 高门大户都以娶贵姓女为荣 而贵姓中嫡出尤贵 素是王子皇孙的正室首选。贵姓子孙及其姻亲 横卧了前朝大半的官席 盛安帝逄耘、工部尚书陈比成等人皆是如此。
陈比成在前朝身兼数职 能力卓著颇有人望 其家族也名盛一时。只因盛安帝起事推翻“向朝”期间 并未发觉其有反抗之意 因此本朝开元后仍保留他工部尚书职位 另赐了一等侯 目的 就是稳固前朝遗官们的心。
而太傅梁椿 虽为贵姓梁氏旁支 却无奈直祖两代无能 到他只袭了个文吏主薄 后被皇帝封为翰林待诏。眼看“大才”名号就要空恨 却赶上改朝换代 洗棋重来。
他如今不仅是礼部尚书 还兼任了太子太傅；而陈比成家族虽不算没落 却也大不如前 为得稳固势力 作为家族首脑的他 十几年前便压宝在大皇子身上 为其献策助力。
此二人除了党派对立 梁椿的麻雀攀高赛凤凰 也是他们十几年来互相交恶的重要原因。
梁椿见陈比成友善十足 也笑呵呵拉梁蓁叫人：“蓁蓁啊 这是陈侯 他可是你与太子殿下的大媒。若无他在朝堂之上向陛下议你为太子妃 你如今怎会有此天赐良缘！”
“蒙陈侯厚爱。”
梁蓁面儿上虽客客气气 心底却嘀咕 这陈比成为她促成婚事 分明是怕逄元娶了别的权臣之女再增羽翼 索性就极力撮合太子|党内亲上加亲。而盛安帝本就是极好制衡之人 得此构造 朝堂局势得以保存 自然也乐得成全此事。
她正琢磨着 却见陈比成眼中的善意少了些许 他摆摆手 提着嘴角道：“夫人不必挂怀 我不过是给陛下提个醒。”他浊眸一闪 扭头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梁椿道：“倒是那提出为太子殿下纳妃的礼部侍郎赵朗 我看才当得起媒人一说 晚一步 梁家五娘就许去别人家了吧！”
梁蓁愣了一下 而梁椿更是僵了笑 转瞬又做夷然状发问：“比成兄这是何意？”
“哼！”陈比成以鼻轻哼 脸上的假笑已消失殆尽 对着梁椿鄙夷道：“上本为太子殿下纳妃是你礼部尚书的职责 你要避嫌就让副部去 这合情合理 我哪里敢有别的意思！”
周围之人开始朝这头看来 念四姐妹也闻声回来了。梁蓁见情况不妙 忙扭头对念夏耳语两句 使她去寻逄元。而此时 正逢另一婢子匆匆来唤刘萦 刘萦对梁蓁嘱咐几句 便同那婢子一同离开了。
梁椿四下瞅瞅 见人们已渐渐向这头靠拢 脸上悠地胀红了 他憋着劲儿放下酒樽 咬咬牙 低声责问：“何来我避嫌一说？难不成是我存了心思 要把女儿嫁给太子殿下？别忘了 立蓁蓁为太子妃可是你的提议！”
陈比成“呵呵”一笑 朝皇帝寝殿方向拱手 道：“我一心为替陛下分忧 但不代表我觉不出你利用我穿针、陛下引线 堂而皇之为自己做嫁衣的嘴脸！”
梁椿突然盛怒 将拳头攥得咯咯响 尽管周遭已聚满了人 但他却不再顾虑 高声痛斥：“你方才还说你我一朝之臣并无二心 现在却为一己私欲 欲诬陷于我！你只说你的算盘便是 又何故拉着陛下说话！我梁家女儿深居闺阁十六载 即便是与我有十几年师徒往来的太子殿下 也不曾见过她。倒是你 自己打听了人荐予陛下 却要将屎盆子往我身上扣！你要脸不要！”
梁蓁闻□□气味儿越来越浓 飞快的朝陈比成两侧使了个眼色后 自己也上前一步去拉她父亲的袖子 免得这二人激愤之下动起手来。不料她这头刚刚摸到梁椿袖管 对面嘲讽之声却再度响起。
“好一个清正忠君！”陈比成连连抚掌 上前一步喝到：“你梁家女儿不曾露面 却为何乾都人人知她才色双绝！当初开元 陛下要委你地方官职 你却以退为进说只愿教书育人 心里却早对帝师一职垂涎三尺！本朝太子太傅虽无品无权 却实助你留在乾都一跃冲天 若非如此 你这最不守礼之人 又怎能见缝插针坐上礼部尚书高位！而今你又算计到皇家头上 处心积虑将女儿送进东宫！你一步步一招招 足见其心之险 一岁岁一年年 可观城府之深！陈某并非鸡肠寡肚之人 却实不愿与你这等明白暗浊之鬼为伍！”
“你休要信口雌黄！”梁椿一把甩开梁蓁的手 口中狂喘着粗气 朝陈比成啜了一口 指着鼻子骂道：“匹夫如你 只会挑拨明君贤臣之谊 离间太子夫妇伉俪之情 我 我定要参你一本！”
“谁不参谁孙子！”陈比成大挥袖子 脖颈上的青筋随着摆动狰狞毕露 “我就是要为陛下与太子殿下清君之侧 铲除奸佞！”
“你 你你欺人太甚……”梁椿嘴唇发白 擎在半空的手指也气到发抖 一个跨步就要扑上去撕打。梁蓁见状忙同念春、念秋上前拉扯 又迅速吩咐念荣去取何物 对面陈比成的左右也急拦他止步。
“阿爹 您切莫动气。”梁蓁拽着如猛兽觅猎般亢奋的梁蓁 一面焦急的左右看看 却不见逄元。
周遭已被看热闹的围得水泄不通 四下交头接耳乱乱泱泱 中间二人如笼中的斗兽般狰狞着双眼 剑拔弩张 随时准备着来一场昏天暗地的撕咬。
梁蓁无奈只好顺了两下其父的背 松了的手 上前一步 站在肝火正盛的二人中间 正色道：
“陈侯爷您为我与太子殿下大媒 您今日能来 此处已然蓬荜生辉。父亲大人您生养我实在不易 女儿初为人妇 在此见您如有归家惬喜。您二人相携至此 却不料所行之处仍惦念公务忘食而辩 足见都是真正为盛安、为陛下着想的良臣贤辅。
本宫与殿下虽为今日之东 然殿下洗手未还 而我又实乃一介深宫妇人 对官场之事毫不了解 对方才辩言知之懵懂 更无法裁判对错。故命人将方才原委誊了两份 望你们带回细细研究 待明日朝堂之上、诸公之前 又或相携陛下御书房内再行阐述 如此也好直接为社稷发光发热。”
此时人群稍有窜动 念荣捧着两个帙袋从人群中走出 分别走去梁椿和陈比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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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敬呈上。梁椿瞅瞅梁蓁 低头从帙袋中抽出一卷黄纸 展开一看 霎时熄了怒火轻笑出声。陈比成见状也狐疑的展了纸卷 仅扫了一眼就立即合上拂袖而去 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众围观者交头接耳 纷纷暗叹这太子妃大事化小处事稳妥的本事。确实 寻常的大家闺秀 遇见这种事儿极易自乱阵脚 或自贬身份委曲求全 或嚣张跋扈呵斥偏袒。
而梁蓁呢 先给梁陈二人戴了高帽 又用“辩论公务”给他们留了面子 之后晓之以情提醒此处不是争论的正经地儿 阻止了事态恶化。最重要的是 她这般不卑不亢的言行 没有伤到太子和她本人的尊贵。
“真是张巧嘴！”一活泼少女趁人散去之时凑到梁蓁身边 她竖起大拇指道：“你偷换概念的本事倒真像那些朝堂上的老辣子。”她周身打量其梁蓁 口中振振有词：“嗯 是个能辅佐阿元的好媳妇儿。”
“娘子过誉了。”梁蓁见她如花蝴蝶般绕着自己打转 非但无不适 反倒生出几分好感 只是不知她是谁家女儿 竟生得这样阳光自在 见她对逄元的称呼 应是与宫中常常走动 地位不低的。
逄黎转到她背后 双手搭在她肩上 下巴抵在她肩头 笑得阳光灿烂道：“我有事刚到 你不认识我不奇怪。只是 我不是娘子 我是你阿姊！”
梁蓁忙转身到她对面 喜笑道：“原来是公主。”
盛安帝共有四个公主 一个早许了人家 一个还嗷嗷待哺 而长公主逄文泽早在盛安刚立国时 为安抚北部草原被送去了骊国和亲 赐一品 封合平公主 乃是希望永保两国和|平交好之意。皇后刘丹育有两子 头胎是婚后次月所怀 翻了年三月生了一女 名为逄黎 生来便是一品公主 封号黎光 是皇帝真正的心尖尖。
“你长得这么好看 又只比我弟弟小一岁 难怪他一早就把那个通房的送走了。”逄黎拉起梁蓁的手 只觉十只葱指如凉玉 丝丝凉意传来 令她不由得惊讶了一瞬。
梁蓁见逄黎神色有异 心里忽然空了一下 但她面儿上并未漏丝毫异样 只平和问道：“竟有此事 但不知道那是何时的事儿？”
“有一阵儿了吧。”逄黎含糊道。
“如是这样 那公主着实误会了 我与殿下昨日才初见 那丫头被送走 恐有别的什么缘故。”梁蓁心里不大爽快 她虽不知那通房有什么问题 却仍旧觉得逄元吃过就仍的行为实属薄情。她转念又一想 三年前 她不就已经体会到他的凉薄了么！
“兴许吧。”逄黎眨眨眼并不在意 随即又起了别的兴儿：“对了 我跟你说啊 乾都不少女子垂涎我弟弟 所以往后若是有什么蜂啊蝶啊的找你麻烦 你尽将他们做空气便是……”
梁蓁心中平静道：“太子殿下乃万金之躯 多些人记挂自然是好的。”
……
梁蓁见她举手投足间 尽是被众星捧月着养出的傲娇可爱 模样虽与逄元有几分相似 但她眉眼清澈并无丝毫城府。再看她谈起逄元那眉飞色舞的模样 便知这姐弟二人果真是花萼相辉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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