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两岸 燕子低飞 天昏沉沉欲雨。

四方街主道上 百名中榜学子乘花车游春 接受京城百姓的祝贺。

瓜果鲜花的清香与晚风一起灌入鼻尖 沈情弓起背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尖 又直起了身 双手背后。

经义一科考了第一百一十七名 遗憾不能游春的同窗问沈情:“哎 沈知恩 同是中榜人 你又是律法科头名 为何无人邀你花车游春?”

沈机灵气定神闲地同他一起站在路边看学子游春 着实奇怪 明明是第一来着。

沈情淡淡道:“我们复核通过后才算真的中榜。”

闻言 同窗语气可惜:“那不就错过了与大伙同游的机会吗?大理寺可真是……”

沈情浅浅一笑 双手握起 冲昭阳宫方向行了个礼 笑道:“但若复核通过 我们可直接面圣 赴宫宴。”

同窗收回可惜之色 望着高中游春的锦衣学子们 又心疼起自己来了:“都说不拘一格降人才 可你抬眼看春风得意的那些人 有几个出身与我们相似?俱是世家大族子弟 虽读的同是圣贤书 可他们平日里不必劳作可一心读书 且有名师为其指点开悟 除了你这种天生会读书的 我们这种人 又怎能考得过他们?寒门学子 无根无基……不知就这样留在京中到底是喜还是忧。”

沈情不以为意 轻松道:“哎 莫要妄自菲薄 读书这种事从不分高下。以后同为天子臣 哪里还分什么出身?安了。”

同窗微微摇头 却不与她再争论 沈情虽也通晓人情世故 但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却似故意看不见一般 半点不开窍。

沉默片刻 同窗奇道:“喂 你戌时要到大理寺去参加复核 这都酉时了 怎么还在与我闲聊?难道不必准备吗?”

沈情伸出细长的手指 指了指自己脑袋 自信笑答:“读书十年有余 该准备的 都在这里了 还在乎这半个时辰的用功吗?”

戌时一刻 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沈情赶到大理寺 门口等候的官员给她了一把伞:“沈情 是本人吗?”

“正是学生。”沈情将身前的发辫扔向身后 抹了把脸 掏出粗布手帕擦了擦手 拱手一礼 “见过大人 有劳大人久等。”

“哪里 沈学生还算守时。我是大理寺寺丞田享 跟我来吧。”

田享取过挂在墙上的提灯 引着沈情往东边走去。

“田大人 我是今日复核的最后一人?”

“不错。”田享说 “少卿大人十分看好你 说你年纪虽轻 但书读的扎实 又知变通 将来定大有作为。”

“谢大人抬举。”沈情又问 “学生可否问问今日其他考生的复核情况?”

田享手半握 在唇边轻咳一声 说道:“我大理寺一向严格 今年是想招录审案人才 你前头那五个人虽都博闻广识 但……”

“学生明白了。”沈情暗暗心惊 知道大理寺定会严格筛选学子 却不料这般严苛 听田寺丞的意思 她前面那五位中榜学子 大理寺一个都没录。

沈情暗自思忖 大理寺内 主薄司务等管理文案书牍之职 一般是从经义科中榜之人中招录 如此看来 此次重开律法科考试 大理寺想要招录的 应该是司直或寺正。

寺正是除皇帝钦点外 品级最高的审案官 想来就算自己此番通过了复核 也不会可能成为寺正 这么一来 应该是司直了。

沈情持伞随田享行至东院 身份审核时 见今日在大理寺门前见到的青衫大人也在 他换了官服 朱红衣上飞白鹤 坐在正当中。

见此官服 沈情微惊 未料她今日在门前碰到的大人 正是大理寺少卿 立刻端正神色 行礼道:“学生沈情见过少卿大人。”

托同窗的福 来京路上 她了解了不少朝中大员们的家世背景。

就比如这位大理寺少卿程启 年三十一岁 是孝仁皇后楼闻悦的同胞幼弟 从父姓程 夫人……是当今四侯之一的朔阳侯傅瑶。

沈情垂眼 想起同窗所言:“你一向不在意这些 我便偏要与你讲。若要划分阵营 朔阳侯同故去的孝仁皇后是一脉 楼家与傅家是正经的世家大族 然比不得新宠 加之 孝仁皇后跟昭懿太子故去得早 先帝在位时一口气又封了三个侯 朔阳侯掌外事整日不在京中 福神公主登基后 说是四侯辅政 其实啊 哪里有朔阳侯的位置?要说真的辅政侯 还得是你恩师沈非的夫婿圣恭侯。”

“沈知恩。”少卿程启开口道 “招录薄中 为何不填父母名姓?”

“回少卿大人的话 学生不知父母名姓。学生年幼时 家中遭水患 共工无情 学生被卷入洪水之中 醒来后 不孝女只记得被救之后的事 忘了父母亲族 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田享暗暗吃惊 悄悄看向程启 程启见她未说被昭懿太子搭救一事 倒是微微一笑 问道:“那又为何姓了沈?”

“当年 崖州的父母官姓沈 学生有幸得以从了沈姓 入青崖书院开蒙读书。”

倒是个不错的回答 程启点了点头 闭目养神不再问话。

其余审核官员又问了些问题 身份核查算是通过 程启道:“你随我到后房验尸查案。”

程启持灯行在前 行至后院 忽听身后脚步声停了 转身 见沈知恩跪在地上 给他磕了俩响头 一抬头 脸紧绷着 表情严肃 眼中敛着光芒。

程启发笑:“为何跪我?”

“当年 是昭懿太子救的我 若无他 也无学生今日。这些年学生发奋读书 就是为了能考入京中亲自谢恩 怎知世事无常……”她目光发苦 直了身子 看向程启 “学生原本是想去求沈相允学生到皇陵拜谢恩人 然今日遇到少卿大人 学生想 求少卿大人会更妥些。少卿大人是昭懿太子的舅舅 学生这两拜 一为借您谢昭懿太子当年搭救之恩 二为求少卿大人允学生到帝陵拜谢太子。”

程启持灯不语 细雨中 灯火微微打颤 与他撑伞的田享叫了声少卿大人 程启才回过神来 收了飘远的目光 说道:“你起来吧。”

他噙着丝缥缈的笑 说道:“还有什么昭懿太子 人都死了 你还去跪什么皇陵 你当他能知道?”

程启言罢转身 说道:“先把你的复核通过了 有的是时候让你谢恩。”

所谓验尸查案 就是把有疑点的案件重断一遍 包括核对前期验尸的检复单。

到了停尸房 程启递给她一卷案宗 说道:“这是刑部送上来的死刑案 尸体就在你眼前。”

沈情摸了摸衣领下的玉牌 祈祷自己好运 这才翻开案宗仔细看了 又上前掀去蒙在尸体上的白布单。

是杀伤。

犯人当场被缉拿 凶器也比对过了 就是犯人手中所持的菜刀。

犯人非正常人 有疯病 早年嗜赌 输光家产气死爹娘后 与兄嫂一起生活 死者就是他的嫂子 平日里因管教严厉经常责骂犯人 因而犯人曾言语多次要杀了死者。

只看案宗 并没有突出的疑点。

沈情围着尸体慢慢转着查看

∭喜欢看凤久安写的断案之河清海晏_第2章 半哑仵作吗?那就记住快小▸说的域名kuaixs.cc∭(请来快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又拿起死者双手反复查看 最后 她拿出夹在案宗里的验尸检复单 发现有两张 一张是死者的 一张是犯人的。

沈情看完检复单 抬头问道:“大人 能请当时验尸的仵作来吗?我想问他一些问题。”

过了不久 停尸房的房门轻叩三下。

沈情疑惑回头 验尸房的门自她进来后一直未关 这人进来还要再叩三下 可能是与民间忌讳有关。

这人……仵作?

沈情打量了进门人的衣着打扮 一时无话。

是个男人 瘦高个 很年轻 他穿着一身粗布白衣 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着手和眼。

露出来的手指细长 跟白玉雕出似的 好看是好看 但沈情见了禁不住龇牙咧嘴 这人的手……就没几两肉 瞧着跟白骨似的 皮肤倒是白 就是白的有些……有些病态。

再看露出来的那双眼 动时虽也清明如波 但凝光不动时 却似醉非醉 恹恹的。

程启与田享都未说话 沈情凝神后 明白与仵作交流 也是考察内容之一。

沈情又看了眼检复单 看到上的经验人一栏 草书写着一个乔字 微微一礼 问道:“你是乔仵作?”

衣着怪异的乔仵作不言 只轻轻点了点头 动作轻的 如果沈情不是一直盯着他看 恐怕都不知道他有点过头。

“我是今日参与复核的中榜学生沈情 表字知恩。”

乔仵作又点了点头 长睫半掩的眼睛睁大了些 沈情有种错觉 他的目光比刚刚多了几分好奇。

是在好奇她的名字?

沈情收回目光 看向检复单 说道:“死者的这张检复单上说身上的刀伤共四十一处 三处致命伤 刀迹混乱。双手有伤损 为挡截抗争伤……”

她又拿出另一张犯人的检复单 念道:“你还验了行凶之人身上的伤 行凶者前额被钝器所伤 伤势较重 钝器为家中桃木匣 经比对 与创口吻合 头后侧有一处磕伤……没有了。”

乔仵作点了点头。

“你确定行凶之人除了头部两处伤外 身上再无其他伤痕?”

乔仵作再次点头 这次用了力。

沈情大拇指抵着下巴 明眸闪动 轻声道:“有意思。”

沈情转身 对程启和田享施了一礼:“大人 此案有疑。”

程启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死者双手有伤损 死前必与行凶之人发生过争斗 我刚刚看了死者的双手 除了抗争时留下的刀伤 并无其他伤痕 乔仵作在检复单上并未提到过。这案宗里 还有凶器的还原图 菜刀和桃木匣 皆是死者家中物品。”

沈情停下来 问乔仵作:“凶器还原图 也是乔仵作所画?”

乔仵作再次点头。

“可仔细照着现场还原了?”

乔仵作仍是点头 很用力。

沈情继续说道;“桃木匣上有血迹 我看图 似是印上的手指血印。那么 就说不通了。”

沈情背着手 一边踱步一边推测道:“我们来试着还原一下当时情形 犯了疯病的凶手拿起菜刀砍向死者 前几刀未中要害 死者抵挡之后 拿起桃木匣砸在了凶手额头上 凶手继续持刀伤人 砍中要害 死者死亡。这样推测 倒也合理。”

程启微微挑眉 答:“不错 你说的 就是刑部推出的凶案情形 也是据此定的死罪。”

沈情驻足 看向程启:“可是大人 别忘了 行凶之人的头后侧有一处磕伤。”

田享眨了眨眼 好奇道:“有这伤又如何?”

“有这处伤 我们也可以这么推测。”沈情交叠着手背后 又踱起步来 “有没有可能 头部后侧的磕伤是行凶之人被砸了之后 昏过去倒在地上磕伤的?”

“那刚刚的推测就矛盾了。”沈情说 “行凶之人犯了疯病 持刀砍死者 前几刀未中要害 死者抓起桃木匣砸向行凶之人 伤势严重 行凶之人昏倒在地 因而头后有磕伤。但这样的话 行凶之人昏倒 死者尚有呼救之力 砸昏行凶之人后 定会出门呼救……那死者身上的致命伤 又从何来?死者若能持桃木匣砸向行凶之人 定是尚有力气 没有致命伤的。若说死者未砸昏行凶之人 那就要弄明白 行凶之人头后的那处磕伤 因何而来。”

田享:“这……诶?”

沈情转向乔仵作:“乔仵作 我有事要问。案发现场砸伤行凶之人的桃木匣 有多重?可否能砸昏一人?”

乔仵作声音很低 说了句话。

沈情没听清 道:“你大点声。”

“那桃木匣里装的是死者生前所有的首饰……”乔仵作哑着嗓子说出口。

听到这个沙哑如树皮的声音 沈情愣了一愣 忽然问他:“你是生病了吗?”

乔仵作轻轻的 极轻极轻的 嗯了一声。

沈情呼吸一滞 转过头去 看向程启:“少卿大人 我想去看看那位杀人疑犯。”

“此案有疑 我虽不敢肯定 但学生认为 案发当时 可能有第三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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