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真拎着满手的袋子赶着乘扶梯去一楼。
是周末，又赶上特惠日，百联商场的人络绎不绝，拥挤不堪，上扶梯还排了一会儿队。
一楼展销厅里搭了戏台一样热闹，黑压压的一片人，挤得水泄不通，都伸长着脖子滋滋有味地看一场感情纠纷：一中年女人正怒骂一对男女。丈夫与情人逛街被她撞了个正着，她理直气壮，义愤填膺，声音像面破锣似地刺耳，弄得这逼仄的空间愈发地烦闷燥气。
希真站在二楼看得很清楚，只见那小三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一怔，还起手来，而男人却趁这机会就溜掉了，这乱糟糟的局面就让她们自己或商场保安来收拾。
女人的眼光很重要，选个无责任无当担的男人是件挺可怕的事。自然而然，希真便想到叶谨守的好，她从来不担心第三者的问题，无论如何对他是放心的。
可他对她太放心了，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过。
上扶梯的人流移动特别缓慢，一点点挪着步子向前走着，她心里有些焦燥。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程锋。
他对一切视若无睹，目光清冷，拉着个戴白色棒球帽的孩子穿过人群径直朝扶梯走来。这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圆胖的脸上两团红晕突显，泛着油光，一双小蝌蚪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希真猜想她就是许玲玲说过的那个患自闭症的孩子程琪琪。不幸的婚姻总有它的代价。据说，这孩子自妈妈离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言不语、暴饮暴食、梦游，连带着程锋一并觉得生活煎熬而不幸。现在她能够走进公众场所，他这做父亲的大概花了不少心血。
保安开始上前调解那两个女人的纠纷，可吵闹仍在继续。在这喧闹的声音里，希真看着程锋便有种不愉快的感觉——每次看到程锋似乎都是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下，鸡犬不宁的氛围。
她不大愿意看见他。
三年前，她从程锋手里接过那只涨得鼓鼓的纸袋子时，烫到手似地颤了颤，就像接过一只炸弹——事实上，这东西给她带来了无限的希望。看她这么紧张，他闲适地笑了笑，有点赞赏，有点同情地说，“……你和我还真有点像。我啊，只要琪琪好，什么事都可以做。
这话让她反感。
听起来，她似乎做了某种程度的牺牲，让自个儿踏入泥沼当中了，有几分危险的意味——哪有这么严重，她并不这样觉得。
后来去医院的路上又想起这句话，她把那只纸袋子看了又看，心里有点不踏实，却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没错的——是程峰这个人有点危险。
许玲玲陪她老公去多伦多之前，安慰希真说，一切都会好的，你要做乐观点，要撑住！还说，“程锋这个人很义气的，我打包票！只是，人情归人情，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吵闹声渐止，程锋坐的扶梯徐徐往上，与希真渐渐接近，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楼下的旋转门。
程锋看着她，程琪琪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顺手指了指，问道：“她是谁？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这样指人，人家会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
“她害怕。
琪琪不解地抬起头来，“害怕？她做了坏事吗？
“小傻瓜，走吧。
下了扶梯，她朝旋转门走去，高跟鞋却在光滑大理石地板上一滑一扭，砰地一声跌坐在地，好不尴尬！站起身来蹬蹬蹬地朝前走，过了一阵，才感觉鞋面就像磨光的刀片一样刮脚，脚裸处通红肿胀，酸痛不已。
叶谨守早就说过她买的细脚高跟鞋是自虐型的，绑绑捆捆看着都难受，她简直有自缚自虐的倾向。他到小区门口来接她，还带了双鞋过来，眼睛里却露出好笑的神气：“要不要去买根拐杖？
希真想揣他一脚。
谨守捏捏她的脸，“得了，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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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有这个劲，怎么不来陪我逛逛？
“这不是叫我活受罪？
像逛街这种磨练人耐性和脚力的事，他向来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周末宁可闷在家里调试他那套淘来的二手音响，或是开几罐百威啤酒看国际军事焦点打发时间，一个人倒也乐个清静自在。
“真是懒得说你，帮我拿东西啦。
她从的士车里抱出那一堆购物袋一古脑儿全塞到他怀里。
谨守只觉双手往下一沉，整个人就淹没在这一堆红红绿绿当中了，惊讶地张大了嘴说：“这一大堆都是刚买的？
“你以为呢？
“效率高吧。 傍晚凉风习习，天边紫色烟霞绚烂就得像电影里的场景，她心情好些了，啪啦啦地趿着拖鞋扶着他的手臂迎着风走着。
谨守见她洋洋自得更是很头疼的样子，“这孩子又糟蹋钱了。
谈到她花钱的问题上，他一向颇有微辞，希真不以为然地扬起眉：“拜托！咱俩做了这么久的孩奴房奴，也得稍稍喘口气啊。
其实生活也算不上太糟糕。就像所有蜗居在大都市里收入中等的白领夫妻一样，终日为房子、孩子、各种开支帐单,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疲于奔命，也少不了有手头周转不过来时，急得焦头烂额，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但这样的高压生活谁不习以为常呢？
谨守腾出一只手把这堆袋子整了整，皱眉说：“现在还不能这么浪费。
“这叫浪费吗？ 希真把手插进他的臂弯里慢慢地晃着，理直气壮地说，“我买的东西都是打折的，都是为了省钱嘛！你升职加薪了，也要改善一下生活呀。
“但加薪是从下个月开始，而且到我领工资的那天还有大半个月吧。 谨守干的是金融行业，对于钱财方面的事，一向小心谨慎，未雨绸缪。
希真听了仍是一惯满不在乎的调调：“这个月的按揭也付了，没钱我就去借一点呗。
“你倒是挺想得开！以你购物狂的习惯，怕是很容易借钱成习惯，欠多了，你还不起怎么办？
“会还不起吗？ 希真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那老天给我个老公干嘛用的？
“你真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 谨守说：“要是你老公我哪天被楼上掉下来的一只花盆砸死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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