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亡了。

南晋又亡了……

不 不会!她绝不容许!

苏景宁第无数次惊醒过来 睁开眼 什么都看不见 双眼依旧被黑纱笼罩 身子仍是无力 晕眩间 恢复了一些神智的她只觉得可笑。

这些人得是多么畏惧她啊?到底下了多少药?让她不能动也就罢了 还不能说 不能看……

只是这次没再嗅到天牢中的血腥之气 也没有尸体腐烂的臭味 而是熟悉的宫廷御香 在鼻息间袅袅盘旋 若有若无。

她一直不喜欢这个气味 从小就是 可是如今再嗅到 却只觉如梦似幻 神智迷眩不知人世几何 仿若回到往昔 在那些熟悉的地方穿行 明堂金殿中 父皇龙座下 皇宫御书房内……

而今 她在哪里?

感知到眼前的黑纱被解下了 但她依旧闭着眼 不想动 不想看 只等着再次昏迷过去。

却也由不得她。随后她就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后推进了水里 是温水 将她整个人包围 她任自己下沉 又被拖了上去……

头被人粗暴地揪出水面之后 有许多只手在她身上挥动拉扯 剥去了她的外衣 撕开她的内衫 直到寸缕未着……

耳边有人声 一个陌生而焦急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喊着:“你们不要这样 你们怎么能这样折腾她?不行啊 你们不要这样 她可是……”

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是什么?公主吗?你还把她当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昭明公主呢?醒醒吧 南晋都灭亡了 这是大梁的天下!她不过是个俘虏 又臭又脏的 还让我们给她梳洗 我都嫌脏了手。你还同情她不成?她当公主威风八面的时候可不会同情我们这些低微的小宫女……”

那个心软的宫女又改了说辞 换了个说法劝道:“可是给她梳洗完就要送上龙床的啊 万一惹出什么乱子呢?还是小心些吧 姐姐你们嫌脏 不如就让我给她洗好了 你们少受累。”

这样一说 果然起了作用 那些不乐意碰自己的宫女都散去了。耳边安静了一阵 然后有一只手拿着丝帕温柔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水和污垢 还有心疼的啜泣声。

“公主殿下 我们的南晋没了……”

她抬起沉重的眼帘 许久不见光 一时难以适应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灯影 身陷在浴池中 裸露的肌肤逐渐有了知觉 痛楚 寒意 渐渐复苏。

“南晋……”

她双目无神 也看不清眼前面孔 只露出疑惑神情。

小宫女见她醒来 非常欣喜 呜咽道:“公主殿下 奴婢本是殿下寝宫昭明殿的宫女 南晋被……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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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占了皇宫 奴婢侥幸留下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伺候公主殿下一回……”

视线终于变得清晰 她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包括小宫女流泪的脸 这的确是南晋皇宫 这是她父皇的寝宫启元殿侧殿中的浴华池 往日嫔妃侍寝都是在这里沐浴更衣 然后再被送到龙榻上侍君承欢。

莫名的 她笑了起来 苦笑无声。

无论怎样 还是回来了。

小宫女见她有凄绝之色 哭着劝慰她:“殿下 你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吗?殿下还活着 许多南晋皇族都还活着 被他们囚禁着 还等着殿下去他们救呢……殿下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无论遭受什么……”

我会活下去。

最起码不会就此消亡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凝脂无瑕 美人如玉 她看着镜中年轻的自己 回忆起自己容颜渐衰的模样。

那是上一世的记忆。

那一个沧桑渐老的她已经历过一次王朝的覆灭 没有什么比最后绝望殉国时自刎的刀锋更冰冷。

然而她又获得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并立誓要逆转国运 力挽狂澜 这一次 她要守住她的国。

距离上次重获新生 已过去七年光景 这七年 她背负着一国命途 机关算尽 谋权安邦 付出全部心血抵抗北方的强敌 拯救她的国……

而如今 她的南晋再次走到了末路……

不 还没有结束。

这一世 她绝不接受覆灭的结局。

长安 长安……

闭上眼 许多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那些最难忘的 最不能放下的。

她艰难吐息 念着那刻在心底的两个字。

苏景宁最难舍的地方 最难忘的人 都叫长安。

一个是南晋的帝都 苏氏皇朝的命脉所在。

一个是全天下最特别的那个人 他曾说他来自千年以后 他曾为她日夜守望 他曾与她并肩奋战 他曾给她讲过动人故事 他曾立誓与她一起守护她的国……

顾长安 浮生明灭 两世沉浮 你我如何才能不弃不负 得一世长安?

……

新皇驾临 刚一统南北平定天下的年轻帝王 踏入了他的新寝宫。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 眉目如画 棱角分明 那双目光凌厉的眼睛谁也不敢正视 如今金冠加首 黄袍加身 一身的非凡气势。若有天生的天子相 大概也不过如此。

寝殿内的宫人行礼告退 他径入内殿 挑起帘幔 与她正面相对。

“景宁……”他看着她 勾唇浅笑 意味不明。

苏景宁斜倚在龙榻上 直视他的双眼 轻蔑一笑:“你终是变成了他。”

他走过去 收起笑容 一手捏住她有些苍白的两颊 强迫她抬头仰视自己:“我也终于得到了你。”

自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日中 他们就这样 一个以沉默接受所有屈辱 一个恣意泄愤报复占有 他们是在互相折磨 仿若不死不休。

后来在一个深秋的夜晚 他在她耳边说:“景宁 我们与其相争到死 不如早日成婚。”

她知道 他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却没有接受。

她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似乎在等待什么 沉默了很久 才回道:“对不起 这一次 我依然选择 放弃你……”

黑暗的夜里升起点点光亮 在他们眼中渐渐放大 最后那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寝殿 漫天的大火吞噬了启元殿……

他们对坐相望 如同老夫老妻 借着外面映进来的光亮笑看对方的容颜。

他安然不惊 似乎早有预知 笑问:“你这是要跟我一起殉情吗?公主殿下?”

她道:“我死无妨 只要南晋尚存。”

“景宁 我说过 我会让你如愿的……所以 最后让你赢一次又何妨?”

“只是景宁 这次 我真的要离开你了。”

……

千古江山如诗如画 百世争斗 灰飞烟灭 一世情 一双人 最终 谁得了天下?

谁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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