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死了吧,确实是死掉了呀,地下,都是这么吵的吗?……

“七七!七七……”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扰得炕上女娃不禁皱起眉头,看起来越发脸色不好。

“夫君,你说,七七怎么还不醒呢?明明田大夫说已经调养的无碍了啊。”说话的妇人身量纤细,小巧玲珑,虽穿着有些臃肿,却仍不掩那一身小家碧玉的美貌样子。

祁父看了看躺在床上昏睡了三天的小女儿,也皱起了眉毛,眼神中透出浓浓的关心:“娘子莫要忧心,七七的烧早已退了,田大夫也说了,醒过来就无碍了,若七七今日还未醒,为夫就连夜再去请一次田大夫。”

那妇人听完,虽略安了安心,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与那不菲的问诊费,还是止不住的心酸。

男人也知道自己娘子的心思,安抚的拍了拍妇人的肩头,看似镇定的拉着妇人走出屋子,心里却暗自忧心着,若女儿今日再醒不过来,那就应了田大夫的话,醒了则万事无忧,不醒就得成日里拿那药汤子吊着听天由命……

想到此处,男人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大哥家芳儿那丫头,小小年纪,刁蛮泼辣,这大冬天的就敢把女儿往那河里推,后又仗着有娘撑腰,年纪又小,竟哭几场就糊弄过去了!想着本家人的嘴脸,本来看起来芝兰玉树的男人,气的双目赤红。

妇人察觉到自己夫君的情绪波动,饶是自己此时再是心焦忧虑,也强撑起精神,拉着男人的袖子,给了男人一个笑脸,让看得人越发心疼。

此时床上的女娃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黑暗仿佛噬人的沼泽,纠缠着她的思绪,沉入了一个有些冗长的梦境……

“你这小傻子,成日里只会缩在你娘后头,蠢笨如猪,怕是连一个小虫都会吓着你吧!哈哈哈哈哈哈……”面前隐隐约约一个不大的女童,指挥着身边的其余孩童往一个怯懦却有些痴肥的女娃身上扔石头,扔虫子,最后把一身狼狈的女娃推进河里,还美名其曰身上脏了,得好好洗一洗,河水冰冷刺骨……

祁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看着一群孩子霸凌那个女娃娃,想阻止,却又动不了,眼前一黑,她看见那女娃在炕上昏迷不醒,家徒四壁。

接下来的祁栖,就好像看了一场断断续续的电影,毫无疑问,主角是这女娃的一生,家境清贫,又因为生病,身体虚弱,沉疴在床,每日里用那汤药吊着,刺激的身体越发痴肥。

偶尔祁栖也会看到女娃的母亲被婆婆和妯娌嘲笑虐待,父亲为了养家,一介书生既在街上给人写信,又要放下一身骨气,讨好兄弟,只为那偶尔眼带鄙夷的接济;讨好泼皮,为了自己唯一的营生;讨好粗人,想做一些可以日结的苦力……磋磨的,脊背越发的弯了……

女娃的母亲是最先走的,操劳了几年,身子亏空的不成样子,她走后,女娃的父亲好似没有了希望,那弯到尘埃里的脊梁,刹那间折了,留下了些钱财,想着拜托岳家照顾女娃,却被自己的兄弟爹娘截了过去,含怒而逝。

最后,女娃,不,应该叫小姑娘了,小姑娘被自己的奶奶连着所谓的亲戚,卖给了一个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的鳏夫,定亲前一日,小姑娘咳出了血,回光返照般的有了气力……

第二日定亲,媒婆喜气洋洋的敲了祁家门好久都没人出来应门,疑惑间让那鳏夫使了些力气推门进去……

“啊啊啊啊!!!”

村子不大,很快有好事的听见凄惨的尖叫声聚到了老祁家的院子里,平日里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们一个个像被割了舌头一样看着屋内。

“啊!!!”“呕……”尖叫声,干呕声此起彼伏。

最后闹得衙门派了好几个衙役前来,这事情才算告一段落,老祁家的事也成了小村子里大家心照不宣的晦气事,毕竟一家老小,七窍流血的倒在饭桌旁边,那个一直没出过门的老二家的孤女,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柴房的床上,脸上那抹舒心的笑意在之后也成为了很多见过尸体的村民心中最毛骨悚然的场景。

闭了闭眼睛,祁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死了还要看一场悲剧,想她自己,虽说身子骨也不好,可好歹还有爱护她的祖父祖母,两个老人教她为人处世,待她如珠如宝,像这女娃如此令人唏嘘的一生,她是想都想不到的。

“抱歉,吓到你了吧。”

黑暗中突然听到声音,尤其还是刚刚看过那么惨烈的一幕,祁栖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定睛看过去,一个身影,在黑暗中周身好像有一层微弱的光,这身影不高,胖墩墩的,可不就是那个已经死掉的女娃?!

“鬼……”呐呐出声,祁栖后退了一步。

那小姑娘浑不在意,还觉得有趣似的笑着说:“你这人着实有意思,你不也是鬼吗?”

“我……”祁栖被这个‘狠毒’的女娃娃怼的说不出来话。

那小姑娘却不放在心上,顾自的盘腿坐了下去,一边坐一边还说着:“这胖墩墩的是不好,当鬼站着都觉得累。”

自觉与这小姑娘无法沟通的祁栖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了下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姑娘俏皮的歪了歪脑袋:“我们打个商量可好?”

祁栖心里疯狂的刷屏‘一点也不萌好吗?!’却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毕竟,大家都是鬼了,闲着也是闲着。

看祁栖很识相,小姑娘耐心的解释道:“这样,我们打个商量,你替我重活一世,我替你活完一辈子。”

祁栖听完,有些发懵,这女娃,莫不是小时候被推河里,冻傻了吧?

见祁栖默不作声,小姑娘继续说道:“你不必害怕,我有一个秘密,可以做到我说的话,作为补偿,你可以重活一世,而我,不过是续命罢了。”

祁栖面色开始凝重:“若既如你所说,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何不自己重活一世?”

小姑娘还是面带笑意,眼里却划过一丝暗芒:“我可不想再见到她们一次,与其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爹娘,而你的心愿是有个美满的家,我的心愿,嗯……你挺瘦的吧?”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祁栖也有些头疼:“你怎么会找上我的呢?我们……嗯……连朝代都不一样。”

小姑娘有些不耐烦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但是你的话还有这么多,大体上说,我杀了她们,得到了一件东西,虽听起来痴人说梦,但确可以逆天改命,而你在那边的生机已经没了,回不去了,我大慈大悲让你过来多活一辈子,我去给你续命,你怎生如此多事!”

祁栖心里暗想‘你事才多吧……脾气这么急,白在床上养一辈子了。’

可谁也不是傻子,祁栖对于小姑娘的话,还真是认真的想了起来,既然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哪怕不信她说的,靠自己的能力,也的确是回不去的,而她说的……美满的家庭……有些诱人啊,想到前世知道自己有心疾之后的爸妈,恨不得要瞒天过海把自己扔到福利院去,多亏了祖父祖母……祖父祖母……自己要是真的死掉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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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祁栖抬起头,目光中带了一丝坚定:“如你所说,反正我也死了,回不去了,我答应你的提议,我会帮你照顾你的爹娘,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替我守着祖父祖母。”

见祁栖也认真起来,小姑娘肃着脸,吐出来两个字:“成交。”

祁栖又插嘴道:“可你,不需要我帮你报仇吗?”

小姑娘略带鄙夷的看了祁栖一眼:“你会做什么?蜜罐子里泡大的,况且有仇我自己都报完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做个好女儿就行了,哪那么多事。”

虽是这么说,可小姑娘被脸上肉挤得小了两圈的眼睛,却还是弯起了温暖的弧度,担心祁栖吃亏,还补了一句:“但是她们要是惹你,你也别放过她们,都不是省心的……”

接着,不等祁栖再说什么,眼前蓦的闪过一片红光,最后留在自己耳畔的,是小姑娘有些嚣张的声音:“你听爹娘话就好,我爹爹可是有大才的人,才不用你照拂!”

面上苦笑,这人,还是坏脾气啊,罢了,祖父、祖母,拜托你了。

“七七、七七你睁眼看看娘亲。”听到温柔的女声,祁栖,现在已经是祁萋了,缓慢的睁开眼睛,不适应眼前的光亮,过了半晌才把目光聚焦在眼前的美妇人身上。

那妇人激动的一把抱住七七哭嚎出声,七七被哭的一怔,很难相信这妇人身材纤弱的,竟然嗓门还挺大。

眼光求助似的转向妇人身后的男人:“爹……”

男人也是高兴,可还是怕媳妇一激动再累着姑娘,忙安抚的扶起自己娘子:“好了,莹儿,闺女都醒了你还哭,这不是让闺女笑话呢嘛。”

妇人嗔了一下自己夫君后,就开始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围着自己女儿:“七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定是饿了吧?对,娘亲给你去熬一些米粥,让我们七七垫垫肚子!”

说完,不等父女二人做声,就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室内诡异的寂静,明明是黛玉般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身姿,却气势上着实唬人一跳。

祁父也有些无奈,小心的拿着杯子倒了些温水,给女儿润润嘴之后,就打着看祁母的名号,也出了屋子,七七看着男人自喂完水之后就有些泛红的耳朵尖,心中只觉好笑,祁父看似稳妥可靠,却只因着喂小女儿喝水,就开始害羞起来,实在是让人想想就觉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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