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夏云归从梦里惊醒来。
“你怎么了？”灯亮了起来。
夏云归看着灯下的人，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是，是她，是嘉树没有错，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将她揽在怀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那是春天的晚上，窗外的兰花有深绿色的叶子，骨朵儿胀胀的，还没有开出来，但是香气已经浮动在空气里，和着夜雾，朦朦的。
他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见他在剧组，嘉树被温如雪一记耳光打到在地，血从她的腿间流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她向他爬过来，用尽全部的力气，地上蜿蜒的血迹，她向他求救，她喊:“云归！”
他无动于衷。
他想他是在演戏，所以他只退了一步，她双眼看着他，绝望地，伤心的，然后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血湮没了他的足尖，淹没了她的身体，然后她就这么看着他，咽下腔子里最后一口气。
她死了。
她那样爱他，她至死都爱着他，然后她死了——她被他害死了，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冤枉的。
他到她死都不知道他欠她，他欠她有多深，他爱她有多深，虽然他并不那么清楚得知道那份感情，但是那一刻，整个天色都是灰的，灰得就像是地狱里终年不化的冰。他身在地狱，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只有一年一年，一月一月，春去秋来，冬暖花开，阳光永远照不到他眼睛里，他再没有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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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满地乱跑的孩子，他看到少女明媚如春光的面庞，他看到生命里所有美好的事物，他想起曾经与他分享的人，他想起他想要与之分享的人，已经没有了。
三年之后，他看到温如雪在章导床上，奇怪，他冷静地想，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他才想起来，当初在绿漪仙踪的时候不是已经发生过了吗，他那时候为什么不信呢，他当时就看到他摸她的嘴唇，她娇笑着凑上去。
他当时是怎么看成她被嘉树算计的？他不知道，所有这些，已经无从计算对错，也许纯粹只是，人在自己的执念里，所有发生的一切，都被自己误导，被记忆误导，或者是……要人承认被骗，多么艰难。
他说:“我们分手吧。”
温如雪冷静地给他报了一串数字，一串很长的数字，她要的青春赔偿费，都赔给她，他冷静地想，只要她离开。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强烈地想要她离开，不计较她的背叛，不计较她的欺骗，不计较她的贪婪，后来他才明白，因为她的存在，打扰到他怀念那个已经死去的人——那才是最重要的。
温如雪拿到支票之后狂笑，她说:“夏云归你这个傻子！”
是啊，他就是个傻子，他识人不明，他没有看出她的野心与欲望，没有看出嘉树的善良与无辜，他就是个傻子。
他一个人回到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寓所里，这里早就被他封存，再没有人来过，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上，就只有记忆不在。
记忆已经不在了。
他盘坐在地盘上，看她曾经记录的dv，一天一天，在欢笑与梦想中，在阳光的呢喃中，天色渐渐就黑了下去，就仿佛他的人生。
“……可怕不可怕？”夏云归紧紧抱住嘉树，“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可怕的梦。”
嘉树笑着吻他的眼睛，喃喃地说:“是啊，好可怕啊……”
“没有你，没有阿月……太可怕了。”夏云归反复地说着，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幸好那只是个梦。
幸好，幸好那不是真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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