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任，你快看看，我也看到凌度的眼皮像是动了一下？
郑助理让开，有另外的人走近，凌度能感觉到被包围了，还有不止一只手在他身上各处有轻有重地捏了捏。
凌度清醒之后一直在暗暗努力积攒力气，为的是可以睁开眼睛。不过凌度并不希望由别人帮忙，更不希望外人来左右他的身体。
感觉到有好几只手在他身上这捏捏，那捏捏，凌度已经相当不满。如果有力气必定要躲开，最起码也要大声说出来，可是这些人的举动不仅没有很快停止，还有一根手指按压住他的上眼皮，不是很用力，动作相当熟练。
凌度知道那根手指想做什么，按说是不会伤害到他，可是在手指接触到眼皮的一瞬间，不夸张地说，凌度见到了天崩地裂天塌地陷，如果再有不绝于耳的轰隆以及震动，活脱脱就是世界末日来临。
凌度之前认为的并没有出现，眼皮轻微按压之后抬起，他没能看到眼前的景物，什么清晰的景物一样都没看到。最明显的是心底突然滋生出的恐惧。光线进入他的瞳孔，演变成一片混浊不堪的五彩斑斓。受到震动的不仅仅有视觉，仿佛又看到了才离开的那个梦境一样的地方，如今是一片头晕目眩的混沌。
“郑助理，少爷的嘴唇好像也动了！
又是凌度第一个听到的刘姐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她应该是站在人群的边缘外围，细微的变化还是没逃出她的发现，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并不像她一样大惊小怪。她这次的发现就没之前那样引起被重视的反应。
“情况不错，凌少已经有意识，血压、心率都比昨天有明显好转，看来他是有醒过来的欲望，继续观察，情况只要不恶化，会越来越好的！
这就是那个被郑助理和刘姐寄以厚望的何主任的诊断结果！透出权威的男低音，如果有多余的力气，凌度就会忍不住笑一声。不是对何主任的赞同，而是为他滴水不漏的言辞。
“何主任，现在能不能给少爷喝一点水，他嘴唇都干裂了！
“看情况吧，如果他可以进水，就给他一点，不过只能少量，一会儿再给他做个全面检查！
脚步声渐远，看来是何主任带来的人离开了，只是按住凌度眼皮看了一眼，何主任再没有任何举措。刘姐发现凌度嘴唇在动，其实是凌度想出声，想拒绝被何主任这样检查，遗憾的是不仅没发出声音，他的呼吸都不是很有力。
眼皮只抬起一下，不过三两秒钟就落下去，凌度不适引发的惊骇却没有一同消失。没能看到外面也就算了，刺透眼帘的光线在眼皮落下之后还在往深处延伸。
凌度的惊骇就在于，他想不出光线是延伸向哪里？把他脑袋内照亮了么？眼睛可以看到外界，这一刻为什么可以看到眼睛后面的头颅内部？还是光线照亮的是更深的地方，那个神秘莫测的灵魂么？而灵魂又是以什么方式存在，可以像观景一样被看到么？
凌度恍然想不出结果的时候，莫名其妙又想起纠缠他有明确记忆的十几年的梦境。不能确认是因为此刻是清醒的，也就不能再用梦境来自圆其说。
强烈阳光下，雾气很容易就会被穿透，并且随着气温升高，雾气还会被驱散。凌度发觉通过他瞳孔的光线把那个原本属于梦境的地方照亮了一些，开始有点雾霾天的迹象，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像雾气遇到强烈阳光那样被穿透驱散？
清醒之前的印象还没有忘记，这时候愈发清晰起来。知道这不可能是梦，凌度不再纠结自己应该出现在哪里？剩下的只有观看发现，眼前像是有一扇窗，他躺在床上，窗把他与那个地方隔开。有缓慢堆挤流动的雾气，加之视线被局限在算不上开阔的窗口，凌度调动二十三年积攒的阅历和智慧，视觉捕捉到的还是茫然一片。
“郑助理，要不要试一试……
“小心一点，我会帮你盯着他的变化。
刘姐和郑助理的声音很轻，凌度还是听到了，还听到有仪器不时发出“嘀 的响声。身体感知的更多，意识到他的上半身在抬起，是身下的床前半部分在缓慢升高。
“郑助理你看，少爷的嘴又张开一些，真的要醒过来了。
一丝温热沾唇，凌度心中升起火一样旺盛的欲望。
怎么会这样，凌度对自己的反应都诧异非常。正在研究那个目前还不知道究竟是以各种方式存在的地方，也还没找到他清醒的时候，是否依然是奈何桥的证据。如果不被打扰，凌度会一直沉迷下去，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接近他的嘴唇。
是水。
水怎么可能让他产生这样一种心动的急迫？除非已经有不短的时间没喝过水。凌度想喊叫，又不能发出声音，想起来自己去抢夺水，身体里似乎一根骨头都没有，感觉都精疲力尽了，还是不能让面条一样软塌塌的身体做出满足心愿的动作。
勺子太小，掏耳朵还凑合，用来喝水实在差强人意，流进凌度口中的水只有可怜的几滴。
一点火星可以引燃一片草原，这一点凌度完全相信，可是几滴水可以令他爆发，说出来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可事实又确实不夸张。没有轰轰烈烈的反应，可是口中的几滴水还是感觉噼里啪啦让他身体的机能在复苏，从肌肉到骨骼，再到血液，甚至最小的细胞都不安分起来，似乎都能听到机器发动初期的嗡嗡声。
凌度的味觉恢复了，口中有那么复杂的味道，不浓郁，却是百味杂陈。几滴水让复杂流动，带动起更强烈到不能自己的欲望。送水的小勺又接近嘴唇，凌度恨不得把小勺一起吞下去。
“好了刘姐，先让他适应一下，一次不能给太多，过一会儿看看反应再说。
凌度的脾气过去还是不错的，小时候左邻右舍不拿他当宝儿，也不至于嫌弃他，同学之间的关系也处的不温不火，离开学校进入社会，所过之处也没有鸡飞狗跳，默默无闻的都给人懦弱的错觉了。
凌度认为过去的处事原则不对，太温和，他也是有血性的，此刻如果他有一把刀，绝对是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去征伐天下，不然心里的火不能发泄出来，转眼间就可以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妥协就是懦弱，听声音年纪估计还不如他大的郑助理，都可以以一点水拿捏他，这让凌度如何还能保持君子的淡然？
凌度认为他可以表现的都毕露无疑，气势虽不能让天地为之变色，在两个女人面前，总该让她们忌惮他才对。可是刘姐听到郑助理的提醒，马上就不再用小的可怜，让凌度恼火的小勺，继续给凌度口中喂那一次几滴水。
“郑助理，少爷这是……
“不要慌，我去叫何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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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去叫何主任的是郑助理，腿脚利索，回来的也快了些，凌度发散气势还没有结束。何主任这次没再距离上次那么近，凌度的眼皮也得以幸免于再次被光线穿透。
郑助理是因为发觉凌度的身体出现更多反应才去咨询何主任。何主任摆着专家的姿态，与郑助理探讨了几句，关于那每次几滴，攒到一起也凑不够一口，凌度都没感觉到已经干涸的口腔里有水流进喉咙的水，有可能给病人带来的影响。
凌度听着都气的要笑出来了，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认为凌度的呼吸加重喉咙里已经有近似于呼喊，只是极其微弱的声音，是因为刘姐不再给他喝水。凌度嫌弃勺子小，一旦停下来才发现几滴水绝对比一滴都没有强了很多。
何主任给出的结论让凌度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忍一时之气。专家对凌度的状态给予肯定，也就是说水不会加重病情，如果能在今天或是明天醒过来，还可以适量进食少量米汤，而且是多餐。
何主任颇有成就感地离开了，呼呼拉拉来去如风，凌度的心情也好了稍许，就为何主任最后交待的几个字。
年纪大的就是知道心疼人，发现凌度快死的鱼一样不时动一下张不大，似乎也合不上的嘴唇，过不多久就会可怜他，还是用那么小的勺子给凌度喂几滴水。
在干燥的沙漠里，水就意味着生命，不仅是给沙漠本身带来生命，同样让进入沙漠的人看到生命，感受到生命的可贵。
凌度如今与在沙漠里迷失方向的人有相同的感受，那几滴水也让他看到希望，就因为这几滴水，凌度真切地认识到生命在身体里流动，流动的速度还在渐渐加快。
刘姐在何主任来过两次之后，再没那么郑重地描述过凌度的变化，最多只是汇报给郑助理她又看到了什么。从她的语气中，听的出心情不错，只是凌度无法确认是不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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