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工地的第二天，李清明被派到项目部东边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去看管一个材料库。这是公路边上的一个只有三户人家的小村庄。三户人家一个姓，都姓葛，六十岁上下的老哥俩，还有一个分门另过的儿子。村名叫葛家阳坡。在黄土高原这个沟壑纵横的地方，这个村是项目部周围交通比较便利地势比较开阔点的地方，适合存放大宗建筑施工材料。项目部司机刘师傅开一辆皮卡车把他拉到这个地方，捎来了床铺行李，办公桌椅以及部分曰常生活用品，嘱咐几句后便怱忙开车走了。
这是黄土高原北部边缘的一条国道边的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公路南边七八十米远的地方，一座有三间正房三间南房组成的院落，房屋院墙全部用蓝砖砌筑。这便是租来准备作为项目材料库的地方。在材料库东边一百多米的地方，也有一处蓝砖平房院落，但那里没有院墙，房子面朝公路的方向，好似小卖部或者小饭店之类的。
出来迎接李清明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汉，黑红的脸膛，浓重的眉毛胡须，结实的身板，微驼的身躯。老汉从正房里出来，满脸堆笑。
“来了啊，快进屋，快进屋，昨天那个领导来谈好了，说今天要来人，你就是要来管材料的领导？“
“哦，我是那个要来当保管员的，不是领导。“
李清明边说边顺看老汉的引导迈步进了房间。西间的门上着锁，中间房后半边有一道隔断，隔成两半间，东边房门廠着，屋里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老汉拿过一把骨牌橙，用袖头抺了抺橙面，递给李清明，慊让着说。
“坐，坐，昨天才说要租，乱糟糟的没顾上收拾，以前我儿子二勇住着，今年正月和媳妇儿去旗里打工去了，这里就空出来了，西间放着他们的东西，你就住东间吧，但东间没炕，你要是做饭或想睡火炕，这个隔断里边有个棋盘盘炕。“
“我不做饭，去项目部食堂吃，我就住东边吧，我有床。“
“那好，待会儿我让女子给你收拾一下，我下沟道里砍几颗树，项目的同志说要用。“
“好的好的，您忙，我自己收拾“
“别，让女子收拾“
老汉边说边走出屋门，从南房里拿了把砍刀和一根绳子出了院门，站在前边崖头上朝下喊:
“女子，女子……上来给项目的同志收拾下屋子，大下后沟去砍树。“然后掉转头向公路方向去了。
李清明进了东屋，环顾四周，房间里堆放着一些瓦缸，木板，破农服，旧鞋子之类的东西，顶棚糊着旧报纸，墙壁用麻刀灰粗劣摸了一下，窗户上下通体木格玻璃窗，还算整洁明亮。堂屋进门处靠窗户西墙根有一盘锅台，是通西屋里火炕的。隔断里有一盘小火炕一个小灶台，炕上有一卷行李。锅台，炕沿，油布擦抺的干干净净，明显还有人住。
李清明正上下打量着，堂屋门纸筒卷串的门帘一撩，闪进一个女孩来。红白格子衬衫挽着袖子，一头浓密的黑发梳着两根齐腰的麻花辫，弯溜溜的浓眉下一双大而明亮的花眼睛，笔挺的鼻梁，红朴朴的脸膛。进门后向李清明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脸上随着笑容皱起两个酒窝。高挑均称的身材，挺挺的胸铺。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打眼一看，就给人一种自然朴素，淡雅清新的感觉。这个女孩是房东老葛的女儿，叫葛小芳。
李清明像傻子一样呆在那里只管看，忘了打招呼。小芳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笑了一下点了个头，没有说话进了东间。李清明整理了一下思绪，恢复了理智，顿觉有点失态，也迈步进了东屋，冲女孩笑了笑说:
“你是女子吧，我自己收拾，你告诉我东西往那放就行。“
小芳扭头又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粉色的头巾，把两条长辫子盘在了头顶，用头巾包起来系上。然后弯腰把一双双旧鞋装到一个编织袋子里，装满后提起来往外走，李清明起初一直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直到小芳往外走时才赶忙说:
“我来我来，放哪里？“
小芳没有看他，提着袋子出门进了南房。他这才恢复了常状，搬动一个大的瓦缸向院外挪去。到了院里女孩也从南房里出来了，李清明又问:
“这放哪？“
小芳笑了笑回头指了下南房。
大概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俩搬空了东间屋子，李清明搬大件重的，小芳收拾小件零碎的。两人始终没有说话，小芳大概以为碰上色狼了，一直小心翼翼地干着活，不敢正眼看他，李清明也再没敢直勾勾地看她。斜眼瞅了一下，只见女孩鼻凹鬓角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脸色越发红润了，尤如三杯酒下肚，不胜酒力一般。小芳走进隔断里，端出半盆洗脸水，用手匀称地泼洒在东屋的地面上，然后出门坐在屋檐下的水泥台阶上，像是对李清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水渗一渗再扫吧，要不和成泥了。“
“好的，好的，顺便歇一歇，我这里有水，你喝点吧。“
李清明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递给她，她没说话也没有接。看来她把他当坏人了，刚才那样看人家是有点过分了，色迷迷的样子。为了避免尴尬，李清明将水瓶放在窗台上，假装观赏周围环境走出大门。
房子后边是一片用木棍围起的羊栏，此时羊群大概已出坡，圈里只剩下十几只羊羔，正围着一只大木槽吃草。羊圈旁拴着一只花白班的土狗，冲着他呲牙裂嘴地吠叫。羊圈外边的粪堆上有几只母鸡刨开草棍寻找食物，一只大白公鸡站在羊栏上伸长脖胫高声喊叫。
站在羊圈后的山梁上向下望，是好几处破败的院子，有的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崖头边的窑面上，满是被雨水冲涮的渠渠道道。门窗上的玻璃也已残缺不全，窑门和窗户的下半部分，用石头和土坏堵了起来。
有的看起来还不时有人光顾，门窗院落收拾的比较完整。只有最上边的一处院，显然是住着人的，干净整齐，窗户明亮。院内有遛弯的母鸡，圈里有睡觉的肥猪。
这个时节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房子周围的路边，田埂，沟沿，全是花团簇锦的杏花。没开放的花骨朵艳红醒目，怒放着的花朵白里泛红，已落在地下的则如冬季里洁白的雪花。一阵风吹过，地面上白色的花瓣卷起一个旋涡，树上漂落的花瓣则如寒冬里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此刻，李清明想起王安石的一首诗来:“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此处虽无一波春水，则有花的海洋。
李清明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回到院里，此时小芳正从屋里出来，拿了一把扫帚，把屋里扫出来的垃圾用一个铁簸箕撮起来，送到院门外坡下的一个垃圾坑里。然后脱下了头巾，用头巾细细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见李清明进来，抬头笑着说了第二句话，
“房子打扫完了，你可以摆你的东西了，用我帮忙不？“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谢谢你啦。“
“别客气了，这么大个桌子你一个人怎么弄得进去。“说完就张落着和李清明抬桌子。
李清明看了看这桌子一个人也的确够呛，便没再客气，两人动手抬了进去。抬完后女孩又要动手和他搬别的，李清明急忙拦下说:
“这都不重，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吧。”
“那好，这是房门的钥匙，你出去时锁上就行了，我去做饭了，有事到下院窑房喊我。“
“好的，好的，给你添麻烦了！“
小芳已出了院门，又回头冲李清明笑了笑。
李清明把床架床板搬进屋，组装好，铺上行李，拿出脸盆毛巾洗了把脸，然后躺在床上试了试，挺稳当挺舒服的，又一个新家安好了。锁好家门院门，沿着公路朝项目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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