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月理朵 你曾问我 这世上是否存在至明至洁之爱。

我一时难以回答你。

因为我拙劣的根性亦让我对此感到困惑无比。

但我现在能够告诉你的是 这世上大部分的爱 都难逃诸种罪愆。

你不用感到惊恶 因为我们本都是魔性肉身 你不能把对光明的渴求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样你多半会失望。

你要勇敢地独自去寻找。

即便光明会刺伤你的眼睛、灼烧你的双腕;即便你拼命奔跑 它仿佛也没有半点拉近;即便你有时赞叹于它 而为自己的渺小丑陋而痛苦。

你也不能放弃 不能背过身任黑暗吞噬你。

你好奇我的过去 我一直没有和你讲。因为它太冗长、并且并不光彩 有时甚至让我羞愧。

但我知道你有权力去知晓 所以我决定告诉你。

我出生在温昆河的上游 你还没有去过那里 那里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河畔水草丰美 没有肆虐的风沙和干涸的大地。

我父汗的牙帐就设在这里 我是他最小的女儿。或许因为我的母亲在病死前恳求他善待我 所以他对我无比的疼爱。

在我有记忆时 他每次出行狩猎 都将小小的我带在身边。当他经过牧场 人们纷纷走出帐篷、向他跪拜 而他则宛若拯救之神大智甲一般、高高骑在马上、俯视他的臣民。这一幕引发了我对他这一身份的向往 因此当他巡视他的草场时 我就学他蹬着我的小马驹煞有介事地跟在后面打转;当他挥舞弯刀在后殿的庭院练习刀术时 我也抢过旁边侍卫的佩刀要做出一样的动作。奶妈往往会紧张地夺过我手里的武器 说我不能像男人一样舞刀弄剑。这时 父汗都是哈哈大笑 不以为意。

有一天 他赠送给了我一把镶嵌着波斯绿松石的一掌长的匕首 那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武器。我无比珍惜它 并给它起名“土鲁木特”——一种有着青色羽毛的鹰的名字。我相信它能保佑我的平安 因此无论任何时候都将它随身携带。

尽管父汗或许并无此心 但我心中开始萌生一种信念:我坚信我会成为像他一样的人。这种信念成为了我内心深处的指路灯 每当我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取舍的时候 我都会坚定地朝这个方向走 不管它是正确还是错误、不管它是否符合众人对我的期望。但也正是因它 使得我和父汗之间开始横亘起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九岁那年 我因抗拒学习舞蹈 被奶妈揪到了父亲的病榻前。我的父汗靠在枕头上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 神色看起来疲倦不堪。

他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我 说:“阿伊娜 每一个回鹘女孩都要学习跳舞 你要是不学 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我不要嫁人 我要像父汗一样指挥人。”我抬起头 认真地对他袒露我的心声。

但父汗听了 却像听到玩笑般、用虚弱的声音急促地笑了起来、并且一边笑一边止不住地咳嗽 旁边的婢女忙给他拍背。

等他的呼吸渐渐平服 他才说道:“我的小公主 你难不成还想当可汗?”

“是的 父汗。”我用力点点头 不理解周围人为何都在掩嘴偷笑。

父汗道:“可汗可是要带兵打仗的 你的小软手能拿起兵器吗。”

“当然 ”我骄傲地挺起胸膛 拍拍自己腰带上挂着的土鲁木特 “我可是每天都在练习呢。”

“这只是我交给你防身的工具 你甚至无法用它征服一个牧团。”父汗盯着我腰间的匕首 或许是感到疲惫了 无意再与我说笑:“乖 阿伊娜 和你的奶妈回去好好学习舞蹈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要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

“不 求您了父汗 ”我见与他争辩不过 就用起对他来说最有效的手段——我撒娇着跑到他的床边 抱住他的手臂不停摇晃 “让我去和哥哥们一起去上刀术课吧 我真的很羡慕他们。”

“阿伊娜 ”父汗轻皱眉头把我的手抚开 “不要再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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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

“我不要嘛 我想和父汗一样。”我鼓气撅起嘴 以为父汗会像往常一样对我妥协。

但他这次没有。

他有点烦躁地推开我:“阿伊娜 不要让我烦心 也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我现在没有精力去应付你的这些任性。”

“父汗……”我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 心中说不清的委屈 眼泪开始往上涌 “我是崇拜您才这样说的 我希望您听到这些 能为我骄傲 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否定我。”

“阿伊娜 我从不需要你这样的崇拜……”

奶妈在矛盾即将累积到顶点时赶紧把我拉走 留下了把脸埋在双手中的父汗。

我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父汗并不期待我成为多厉害的人物 他也像其他人一样 认为我应该像一件待展出的物品一样尽力修饰我自己、去学习那些所有被人欣赏的品格、以便依靠这些为自己换取最优越的生活。而除此之外的多余想法 父汗只认为是荒诞可笑并且错误的 这让当时我的心中不免生出怨来。所以明知他身体不好 我也堵气不愿多去看他。

但我最敬爱的父汗 他还是让步了。他在与我冷战数月后 终于默许我可以和我的哥哥们一起去参加宫廷老师的刀术课。当我初次踏入那个梦寐以求的领域 就如同沙漠里的行者看到远处的绿洲一样 用另所有人都惊讶的速度不停追赶我的哥哥们。但尽管我的努力开始被人承认 父汗却不喜欢我在他面前夸夸其谈我在刀术上的成绩。事实上每当我和卧在病床上的他兴致勃勃地提到这些时 他就变得异常严厉 坐起身来大声指出我的不足 只差下一步就从床上跳下来给我示范。

他的这一行为让我感到失落、认为他并不尊重我付出的努力 因此又经常与他争辩 说他太过固执、说黠戛斯人与汉人的刀法的传入早就改变了传统的宫廷刀术。而父亲对我的话往往不置可否 只是无可奈何地躺会床榻上 告诉我听从他的不会错。

我内心不愿屈就他 坚信自己比他更能了解目前的变化。但令人沮丧的是 每当我真正与人比试时 又发现他的话是正确的。所以我又僵着脸再去与他和好 就这样反反复复。

但我们之间这种剑拔弩张的关系并没有维持多久。

有一天 我从睡梦中被人拽起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 眼前是我那显得忧心忡忡的奶妈。还未等我发问 就被她拽起来、和几个未成年的哥哥被连夜送到了城外的军营大帐中。

尽管心中有无数的疑虑 但帐外时刻巡逻的守卫和众人压抑的气氛 都让我和哥哥们默默闭上了想要发问的嘴。我只能每天坐在大帐外的横木上、遥望远处耸立的高大宫殿 想象父汗此时在里面做什么。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 其实在同一时刻他正经历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在我们离开宫殿的第三天黎明 远处的宫殿突然燃起冲天火光 照亮了夜色还未淡去的天空。大家都吓坏了 我的一个小哥哥直接放声大哭起来。奶妈紧紧怀抱着我 不让我多去看那刺眼的光芒。

当月亮隐去 有一队身着近卫服的骑兵来到了我们的大帐 为首的士兵在离我们几步外下地、双手抚于胸口躬身对我们行礼道:“新的王汗、伟大的掘罗勿荐公 恭请王子公主们回家。”

“我们的父汗呢?”我的一个哥哥大声发问道 被他背后的老臣暗地里揪了一下。

那个士兵看向他 作出悲伤的表情 对他也对我们所有人大声说道:“先可汗不愿屈就于沙陀人野蛮的屠刀下 毅然投身圣火中 现在他的灵魂应该已经到达常明界了吧。”

尽管听出这句话中父汗已故的讯息 我却没有多少实感。或许是因我太过年幼、还未亲眼目睹过死亡。当我骑马从军帐走回宫殿的路途中 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在做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无法确定父汗是否真的离开了我。直到我看到一个盆子中盛放的骨渣与灰烬 被人告知这就是我的父汗时 我才清醒过来 久久凝视着那些遗骸、眼泪夺眶而出。

我最敬爱的父汗 我甚至来不及向他说一声抱歉 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他的音容笑貌。我应该是他最不争气的女儿 在他弥留之际还未让他放心。

他的骨灰被葬在温昆河河畔的泥土中 他以前往往骑马驻足于此 和我看太阳从远处的杭爱山上隐去。我知道他向往征服那片土地 但他的夙愿终未实现。

“父汗 不管你希望与否 我都要替你完成你的愿望。”我面对他的衣冠冢暗暗发誓 而那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我的哥哥们大多被封了官号 而我也被封了一个小小的“设” 被允许继承了父汗的几帐兵马 并有一名粟特副官代我打理。这在当时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之举 但新的王汗或许因为愧疚、或许因为怜悯 所以践行了父亲的遗愿。

至于这位新王汗掘罗勿荐公 他原本是父亲的宰相 在父亲生前与沙陀人尤其亲近。我当时不明白没有王族血统的他是怎么当上汗的 但他在宝座上还未坐满一年 就被西边进攻我们的黠戛斯人砍死在了王座上。

看到两位王汗接连惨死于他们的寝宫 一些不知所措的老臣扑倒在宫墙外 声嘶力竭地对天呼喊着:“仁慈的大明尊 原谅你可怜的追随者们吧 我们被欲念蒙住了双眼 抛弃了自己祖先的大帐 住进了华丽的宫殿。我们不再英勇善战 而是修筑起了高大的宫墙 把自己紧紧包裹在里面。宫殿是一切罪业的源头 我们现在接受了教训 请您不要再惩罚我们了。”

尽管他们指责宫殿的祈祷如今听起来如此荒谬 但当时太过无助的他们 只能胡乱寻找战争失败的借口 来逃避汗国衰败的现实。

但我们还未来得及烧毁被视为罪业的宫殿 就不得不收拾行囊向南迁徙以躲避西边进攻的黠戛斯。期间我父汗的叔叔成为了我们这些流浪者的王汗 不过他很快因为得罪了汉人而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灾祸。

在那个出现在我梦魇中数次的血夜 一群身着重甲的唐兵冲进了我们的大帐、杀死了他们看到的每一个回鹘人。

那时我正瑟缩在帐篷内 听着他们厉声呼喊我们可汗的名字。每当他们用长剑划开帐篷上的毡布 我就想要放声大哭 却被奶妈紧紧捂住嘴。

“仁慈的明尊 保佑你的仆人吧……”奶妈用颤巍巍的声音不断祷告着 泪水从她的面颊滑下、滴在了我的脑门上。

突然 我们面前的黑暗被一道光束撕开 一个二十左右的汉人男子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手中的利剑泛着刺眼的寒光 脸部隐藏在头盔倒映的阴影中。

奶妈见此情景 绝望地扑倒在那个男人脚下 也不管他是否能听得懂我们的语言 只是一个劲地向他磕着头:“饶恕我们吧!饶恕我们吧!”

但随着那个士兵挥舞手臂 她哀求的声音渐渐消失 整个人如同失去支撑的布偶一样倒向一侧、颈部还不断涌出成股的鲜血。

我瞪大盯着躺在地上的她 一时竟忘了哭喊——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为了维持那仅存的理智 我不得不抬起头 却发现面前只剩帐篷上的那条巨大裂缝 而那个士兵已不见了踪迹。

“小首领。”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 背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呼唤。

我猛地回头 看到帐篷后面的毡布被轻轻掀开 一个唇上蓄着弯弯胡须、有着鹰钩鼻的男子将头探了进来、并向我招了招手。

“盘陀……”我惊讶地想要呼唤我这位粟特副官的名字 却因他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而闭上嘴。

随即 他将一块黑色的斗篷罩到我身上 并带我从帐篷后面的羊圈钻了出去、逃离了这片厮杀的战场。

我和我的族人们像被狼冲散的惊慌的羊群 各自奔逃。我和一小部人一路逃到了极北极东的苦寒之地 当时这里还处于室韦人的掌控之中。我们被迫在冰冻的山林中为他们挖掘菌菇 这在以前都是野猪才做的事情 因此他们称我们为“长辫猪” 来耻笑我们扎辫的风俗。但我们无法选择 因为单靠我们自身无法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生存。

这就是我童年的故事 也是你祖辈的故事。你要知道王族血统并未给你的父辈带来任何荣耀 它唯一带来的只有无法摆脱的屈辱。但与我而言 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既是一切的终结 也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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