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开头语总是:“你爸爸的一生过得太苦。”

那一句话似乎是从她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很重 很硬。

她的那声叹息和最初那句话 总让我的心发颤。

从她的眼神和表情 我看出她并不想想起 但却又渴望说出来。

因为她那双浑浊的、眼角总莫名流泪的双眼里 有太多的怜惜、愧疚、伤怀。

从她复杂的眼神和表情 我总能看到她的心。

她的心 一直都在疼。

爸爸六岁那年 爷爷就过世了。

爸爸上了三年小学后缀学回家 奶奶那时早就改嫁离开两年了。

同村同队 所以两家相隔并不远。不过十来分钟路程。

家里就只剩下祖奶奶和他这个小男孩 那时的孩子可不像现在的小太阳 自小就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 爸爸更是特别勤快懂事。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

一老一小。

祖奶奶的年纪大了 而他 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那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不过只是个男孩子。

十四岁时他做的事情 是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 但他做了 做到吐血都还一样坚持。

那时候我们那里一到种水稻时总无水可用 但都江堰却有很多水 于是政府号召开河放流养田活人。

当时的政府拿不出什么钱 于是动员当地的人修建当地的河渠 每个家庭都要出人出力 出力的人按出工的工分算。年底的时候凭工分分粮。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 不管是政府还是地方都积极配合 开采河床搞得热火朝天 天天都能听到爆炸的声音 天天都能听到喊号子并担、抬、背石头、泥土的吼声。

我说过 当时家里就只有他和祖奶奶俩人 祖奶奶已经老了 而且小的时候裹过脚 不可能去开采河床干重活 于是家里的劳力自然是他这个唯一的男人。

爸爸干得很起劲 想着以后田里的水稻有水浇灌能有好收成 想着年底可以多分点粮食 他拼了命了。

那些被爆开的石头有大有小 人们的年纪有大有小。

但干活时 是不分大小的。

那时候没有机械化的玩意儿 全靠男人和女人们的体力。

河渠一天天加深 河边的一些低地一天天加高 河床一天天逐渐成型 爸爸的肩膀一天天红肿破皮起茧 背脊一天天弯曲 浑身上下一天天越来越疼痛。

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大孩子。

他的心性再坚强 但一直吃不饱 营养不良的瘦弱身躯不配合 他也无可奈何。

终于 有一天在抱起一块大石准备放入背篓时 他猛然蹲身吐出一口黑红色的鲜血 打湿了祖奶奶反复缝补了多次的藏青色粗布背心 淅淅沥沥地落在了那块红色的石头上。

红色的石头开出红色的花 吓坏了正在忙碌的男人和女人们。

当祖奶奶听说这个消息时吓得差点晕倒 噙着老泪不言不语 苍白着满是皱纹的脸 颠着小脚跑到河床边。

瘦弱坚强的少年坐在乱石堆里 抬头看着他最亲最爱的奶奶 笑着安慰着爽朗着轻快地说:奶奶 没事儿 我好着呐!歇歇又可以继续干。

祖奶奶微微转身偷偷抹干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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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看着爸爸笑道:我们还是回家一趟 走 家里没猪草了 你要去割点回来才行。

不管爸爸同不同意 祖奶奶拉起爸爸就走。

祖奶奶是个很有理性很有想法很能干主意很正的女性 也是个命运坎坷且悲的女性。

童养媳、穷得几乎揭不开锅。一直劳作却不得温饱 是她前半生的写照。

熬到年龄足够圆了房 不到一年 怀孕不久的她眼睁睁看着祖爷爷出去打仗 一去近四年 带回一身伤病腿残疾 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了 去的时候爷爷还小 她辛辛苦苦把爷爷养大 省吃俭用供爷爷上学 爷爷和奶奶成婚有了爸爸后 因我们村没有会计 吃伙食团的时候 被村干部安排迁移 离开祖居来了我们现在的村子。

谁知爷爷和祖爷爷一样去得早 媳妇又改嫁 留下她和小孙子在举目无亲的地方相依为命。

这个女子的一生 是辛苦操劳的一生 是含着血泪的一生。

但她从来没有喊过苦说过累道过闲言讲过是非。

她是我懂事以来 最敬佩爱戴的第一个女性。

爸爸在祖奶奶的强硬态度下跟着回了家 但第二天一大早 他又来到河床边 开心的、爽朗的、轻快的、热情的、努力的、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拼不完的命 认真仔细的背起了石头。

河床修好了 接着又加入挖掘一个如今有八十五座岛屿的水潭 那个水潭叫‘黑龙潭’ 有23.6平方公里的水面 蓄水3.6亿立方米 如今也成了当地一大旅游景点。

但当时却不过是一片良田。

那是无数不怕累不怕痛不怕辛苦的男人和女人在政府的号召下聚集起来 一手一脚完全靠人力挖掘出来的 工程之浩大之艰辛可想而知。

但不管如何浩大的工程 在人们满怀向往满腹热情的挖掘下逐渐成形 他们成了养育千千万万后代的、了不起的无名功臣。

······

妈妈的娘家在三十多里地外的高山上。

妈妈之所以能嫁给爸爸 是因为外公要上街买东西的话 就要翻过几座山 要经过爸爸的村庄 要经过当时爸爸的家门口。

那么远的崎岖山路 天还没亮就开始走 当走到爸爸的村庄时 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会口渴。

所以外公对爸爸很熟悉 他知道这是一个勤劳懂事的青年 是个脾气很好的青年 是个不怕累不怕苦 敢于承担、有责任心的青年。

山里的人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穷 只怕坏品性只怕懒。

于是他主动找人提亲 要把妈妈嫁给爸爸。

于是爸爸和妈妈成了亲。

于是有了我。

于是日子眼看好过点了 但妈妈却无缘由的走了。

年轻健康的妈妈会选择那种方式离开 一直是我心中不敢也不愿触及的幽暗角落。

直到现在也不清楚。

我不敢问 也不愿问。

我把头和那颗怕的心藏得很深 深得我也看不到。

但我无缘由地确信那不是爸爸的错。

如果有错 那肯定是妈妈的错 或许 也有我的错。

后来 当我认为自己长大了 应该能理解的时候 我小心地问过奶奶。

奶奶说:那是你幺爸的错 那时候你幺爸年纪小不懂事 总找你妈妈麻烦 你妈妈走时 手臂上还有一个碗的圆痕印迹 那是你幺爸用碗砸的。

从那以后 我更讨厌幺爸。

幺爸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和他爸爸一样。

哦 他爸爸就是我奶奶改嫁的男人 一个据说好吃懒做行为不端 因为偷了两只兔子被抓进局子 最后死在局子里的倒霉蛋(在当时的年代 偷窃这种行为那是要命的 为两只兔子 死得算是真冤枉 请原谅我如此无礼的说他是倒霉蛋 毕竟按理我该叫他一声‘爷爷’ 实在是我对他和他儿子都很``````)

幺爸的懒和赖皮 在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

奇怪的是 他取的老婆一样很懒 且彼此都看对方不太顺眼 三天一小吵五天打一架是常事。

俩人的田地里 草永远比庄稼长势好。

队长实在看不下去就找他谈话 说你再这样下去吃什么?你看你的房子到处都能见到天光 这墙最多再过个雨季就会倒塌了!

他斜着眼瞟了眼队长 在地上敲了敲手里的长烟杆 抖掉烟杆中的废烟丝 嘴里冒出一大口叶子烟的浓烟 那烟飘飘渺渺 将他脸上理所当然得意洋洋的神情遮掩了些许 说:“你知道什么!我算过命了 说我四十岁后会交好运 钱财自然滚滚而来 门都挡不住!”

队长膛目结舌:“难道天上还能掉下金砖砸中你?”

“你别管 反正到我四十岁时就会交好运!”

这番话被队长传了出来 于是幺爸成了村庄里茶余饭后的笑谈。

总有那么几个不怕他的人 见到他会戏谑几句:“你四十岁时会不会被太多的金砖砸死?如果被砸死了不是便宜我们这些人了?”

他不为所动 也不怼回去 反倒高深莫测的深深吸一口叶子烟后笑一笑 一如既往好吃懒做我行我素。

对于他当时面对人们戏谑嘲讽时的淡然 说句实话 当我长大后想起时 也是有些佩服的。

他现在多少岁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现在的日子的确过得很舒坦 这也让村庄里的人们摇头不跌长吁短叹。

关于他到底如何有的好日子是后话 以后再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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