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十五岁的那日 头发长得很长 个子也开始拔高 必须坐在石阶上才能任牙儿为我梳头。爹说 当我的头发长及腰尾 足够挽成发髻 褚华会带着聘礼来娶我。我深信不疑 我终会嫁给褚华。
褚华进门的时候 这年秋天的第一片叶子打了个旋 降落在冰凉的瑶阶上 我穿着釉金绣花鞋 踏过祖唐二十七年的秋天 头发还没来得及挽起 那人方露了一个袖角 便急着飞奔了过去。
头发 从牙儿的手里脱落 在风里散落开来。他揪住一个捎尾 喝斥：“这么大的人了 在男子面前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你又不是寻常男子 是我最喜欢的太子哥哥啊。”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 或许原本就是如此 一直追在这个人的身后 一声声的叫 就像天是蓝 草是绿 江水东流 万物遵循四时气候 墨笙活该没脸没皮的跟在褚华屁股后面。
“太子哥哥 明天去篱山捕猎也带上笙儿好不好。”“太子哥哥 帮我把树上的纸鸢拿下来好不好。”“太子哥哥 我喜欢吃皇后姑姑桌上的梅花糕 你去帮我多拿一些来好不好。”“太子哥哥 我最喜欢你了。”
我的父亲 是夜璃第一富商 皇后的同胞哥哥 传闻他的钱能买下一个国家 在我之前已经有三个哥哥夭折在襁褓里 传闻是黑心事做得太多。他老年只得一女 宠我如珍宝 我告诉他 我稀罕一个男的 要是那个男的不稀罕我怎么办。他说 那就用钱砸死他。我曲解了父亲的意思 以为他是要我用钱买下那人的真心。父亲也以为 他不足十岁的女儿 不过是看多了戏文。
总之 第二日 我便捧了墨家库房的钥匙 在东宫的门前敲锣打鼓 用倾国之财 礼聘当朝太子。褚华闭门不出 已经是婉拒 我犹不知羞 令仆从扯开喉咙喊他出来。那天很热 我晒了一身的疹子 他一直没出来。夜里倒是来看了我一回 警告我丢人现眼别扯上他。我却还是开心 他愿意来看我 总比白日里凭我一个人受尽奚落嘲讽要好。
这件事 足足被人当了半年的笑料。后来 也有些王孙公子在宫墙里拦住我的去路 用扇子轻佻的挑起我的下巴 说：“丑是丑了些 身段倒还好 若你真愿以你老父的万贯家财倒贴 也不是非太子不可啊。他瞧不上你 我们倒愿意委曲。”我一脚踢在当先一人的腿肚子上 怒骂一声：“死开。”
倒不是真的有多在意他们的调戏 我只是看前面的那个人越走越远了 他们拦了我的路 我怕跟丢。他是从来不会等我的 只好他一路走 我跟在身后一路跑。似乎从来没同那人并肩走过 他走得太快 我一直跑一直跑也到不了他的身边。
饭菜的样式全是吩咐厨子按着褚华的喜好做的 他却一筷子都没动 只是不停的看水漏。我不断的给他置菜 爹在一旁抚额叹息。整个厅里 就只有我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些家常琐事。我人缘不大好 来的人不多 又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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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静幽幽的厅堂里 连大喘一口气也能清晰捕捉到 何况只有我一个人时笑时叫的声音 显得格外突兀。我说话的声音很大 也并不是嗓子有多么尖亮 最起码没有褚华在的时候 我说起话来还是挺细声细气的一个姑娘。这和我一直跟在他后面 说最喜欢他了 蔷儿今天又怎么样了一样。永远得不到回应有什么干系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少年的时候 有一个人跟在身后不断的重复说着喜欢他的话。饭吃到一半的时候 有下人进来禀报 说是林将军府上的给小姐贺及笄之礼来了。我正想问：“哪位林将军府上的？我几时认识的她 谁请她来的。”
褚华已经先一步说：“请进来吧 是你们家小姐邀来的。”
我满头雾水的看向他 他却对我说：“你前几日不是遣人叫我来看你种的兰花吗？刚好今日来了 这便去看看吧。”一面又对下人吩咐：“一会儿直接把林小姐请去园子里 林小姐拘谨 见不惯大场面 笙儿也不愿吓着她 舅父舅母也请见谅。”话说得滴水不漏 要不是我与那林雪漾素未谋面 也要被骗了过去。
刚踏进花房 我就开始质问：“你和林雪漾什么关系 做什么拿我当挡剑牌。”
“我和太子在赏花节相遇相识相知 只是身份有碍 见不得面 这才借了小姐的名目。”
拐角的地方 小厮引进一名女子 她走进来 我种了满室的鲜花都失了颜色。终于明白书里写的“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 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 美目眇兮”是什么意思。这便是褚华爱着的模样 又或者天下男子皆爱着的模样。我该怎么说那夜后来的事 他们在花房里吟诗作对 又或者“淫”诗作“对”。我守在屋外 退不得进不得。我一怒之下走了 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 于他名声有碍 皇上子嗣多 各宫本就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我不愿他有半分不好。推门进去 不过是将自己逼至更加尴尬的地步 他们花前月下 我挤在一旁 两相比较 他反倒觉得林雪漾更好了。
夜凉如水 我脱了鞋 一步步的踩着月光映照下的树影 划破 捣碎。褚华 你记不记得 我这一生只有一次及笄 过了今天 就再也没了 你答应了 要把送我的玉簪亲手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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