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村到景梁县却也不远,从村口出来,沿着河畔绕过成片的稻田,一刻便能走入官道。上了官道之后便更好走一些,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了。

顾昕慈与张氏一路从景梁县出来,跟着三三两两的妇人姑娘往青叶村走。

这时雪下得有些大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积雪,又恰逢上元佳节,那月亮又大又圆,映衬得天地一片荧光。

她们手里都拿着花灯,虽然已经夜深,但路也算好走。

跟她们走一路的妇人们,多半是青叶村的村民,但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聊上两句,却无人到顾昕慈与张氏跟前凑合。

虽然没人明说,但顾昕慈家里的情况也确实艰难,村妇们一个怕顾昕慈开口借钱,再一个,就算顾昕慈为尽孝道支撑家里营生,也到底于名声有损,这些年来已经鲜少有其他村妇与她说话了。

对于这个,顾昕慈也不甚在意。

父母都在病中,弟弟尚且年幼,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何其艰难,那不值钱的名声又有什么重要?

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颇为善良的张氏怕她难过,便赶紧找了话题挑头:“昕娘,毅哥儿今年十岁了吧。

“可不是,半大小子了。 说起弟弟,顾昕慈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

顾弘毅两岁上母亲便病了,后来父亲也伤了腿,整个家跟着逐渐败落,他打小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却异常懂事听话。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腿上伤重,唯一的姐姐眼看快到双十年华却也从来不说成亲的事,每日操劳着为家里挣些银钱,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努力为亲人分薄负担。

以前他们母亲病得还不重,他还到底读了两年书,后来母亲缠绵病榻下不了床,他那时才六岁,便也死活不肯读书了。

以他自己的话讲,科举哪里是那么好考的,他们村里学堂的老师考了一辈子,眼看都到了不惑之年,仍旧只是个秀才,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办了这间学堂。

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还读什么书?

话虽如此,但就算不为了考取功名,多读点书也总归是好的,如果不是家里太贫困,顾昕慈是怎么也要让弟弟多读几年书的。

张氏小心翼翼看了顾昕慈一眼,见她一脸温柔,索性开口问:“毅哥儿如今也开始学手艺了?

作为一个男人,就算顾弘毅不走科举,也总得会安身立命的活计。张氏的担心不是没道理,至少这话听在顾昕慈耳里倍觉温暖。

“父亲说过了年便让他到窑上干活,家里的窑坊以后还要他继承哩。 顾昕慈笑笑,小声说着。

张氏松了口气,虽然顾家如今败落,但顾昕慈爹娘都是很通透的人,事事都认真为子女打算。毅哥她从小看到大,是个很能吃苦的孩子,就算将来昕娘真的孤身一人过活,他也必不会让姐姐过苦日子。

两人就这般低声细语,不多时就回到了青叶村。

青叶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因途径景梁县的长苍溪途经此地,所以也算是富饶的鱼米之乡。

早在东汉时景梁县人便开始烧制陶器,到了唐代,因为景梁县高岭土烧制的青白瓷质地晶莹,故而景梁县开始名声远播,千年以来景梁出产的瓷器已经闻名遐迩,周边大多数村落都以制作瓷器为生。

离景梁县最近的青叶村也并不例外。

除了顾昕慈家的顾氏瓷坊,还有村东陈家、村西林家两家瓷坊坐落于此,其他人家,有专门供应烧瓷所需不子,也有买卖画瓷颜料、笔具等物,青叶村村人营生总归脱不出瓷之一字。1

这个小小的青叶村,因高超的制瓷手艺而繁衍生息。

虽说一个村里人大多都做着与瓷有关的营生,但其实相互间并没有多大的竞争关系,比如顾家瓷坊专做盆碗盘等餐食用具,而陈家则只做瓶罐等大件,林家却擅香炉等精致摆件。说起来一个村里的三家瓷坊竟也能安然一直延续至今,供应了寻常人家所需的一切瓷器。

景梁县周边的大小村落,大多都是这样。

顾昕慈家里在村南,离村口近些,进了村没走几步便到了。

张氏原本想跟顾昕慈道别就家去,可转念想了想她家里的近况,还是拉住了就要往家走的顾昕慈。

顾昕慈今年也不过十八,可身量却看着瘦弱,穿着他母亲未出嫁时的旧衣,仍显得单薄空旷,她继承了母亲清秀婉约的容颜和父亲高挑挺直的身形,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非常出色的姑娘。

年纪轻轻的美貌少女,整日穿着母亲的旧衣,头上也不过簪一只简单的玉兔捧月木簪,眼看便要双十年华,可亲事未了,将来也看不见什么好出路。

张氏心中涌上一阵怜惜,张口便说:“昕娘,过了今日这一年也算是过去了,婶子家里还有盈余,家里若是实在困难,你别顾着脸子不好开口,跟婶子可不要外道。

张氏未出嫁时便同顾昕慈的娘亲关系极好,也算是手帕交,后来两个人一起从青杏村嫁到青叶村,关系自然更亲厚一些,这些年来也只有她还敢这样对顾昕慈讲话,其余曾经交好的人家到底再也不愿白白舍了银子。

顾昕慈心中也十分通透,他们都是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一家人为了生计操持,赚的钱不说是血汗钱,也到底都是一个子一个子攒出来的辛苦钱,借给她家说不得几年都还不上,头两年或许还好心,这年头长了便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大方。

这事如果换成顾昕慈,她想自己都未必会愿意那样帮助别人。

所以将心比心,张氏和李家这些年对她家的帮助,已经让顾昕慈心中越发感激,定下心思要努力赚钱报答人家。

思及此,顾昕慈努力眨了眨眼,把几乎要滚落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她低声道:“婶娘的这份恩情,我阖家都会铭记于心,如今不赶着开窑,也还多少有些银钱食饭吃药,如若实在艰难,婶娘可别嫌弃我脸皮厚。

张氏听了她的话,这才露出些许笑容,她伸手帮顾昕慈捋顺了鬓角的碎发,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心里省的就好,家去吧,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顾昕慈又谢了她许多话,这才一脚深一脚浅踩着已经有些厚的积雪拐进通向他家的小路。

张氏看着她细瘦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才叹了口气,兀自家去了。

因父母身子不好,她劳累一天也颇疲累,再一个灯油也确实贵了些,农家人都不怎么舍得用,往日里这时候她家早就吹灯休息了。

今日顾昕慈一路就着月色往家走,却也能勉强从围墙露出的些许屋檐看到家里并未点灯。她原本就担心父母不肯休息等她,这样一看心里倒也安定下来。

顾昕慈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荷包,那荷包看上去有些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但绣工却极为出众。

这是她母亲在她年幼时亲手给她绣的百福包,她自开始奔波生计就一直贴身带着装些银钱物件,这么些年下来虽然早就不如以前颜色鲜艳,但她却还是十分珍惜。

顾昕慈想着家中父母身体,捏着荷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皱眉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家中大门钥匙。

由于出去得比较晚了,她怕回来时打扰到父母弟弟休息,走的时候特地从外面锁了大门,这会儿也自然要从外面打开归家。

她家这扇扇双开木门是早年光景好的时候装上的,她母亲素来喜欢梅花,所以这扇木门的门框梁柱他父亲特地请了匠人刻了五福梅花图,虽然现在已经有些斑驳磨损,但也能依稀从图案上看出当年的美丽。

顾昕慈轻手轻脚打开了锁,又慢慢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她人长得瘦,侧身便钻了进去。等到她从里面栓好房门,这才松了口气要往西屋走去。

当年他们家建的这间砖瓦房一共有三间堂屋和两间西屋,院子也挺大,贴着围墙的外侧摆了一圈货架,用来堆放瓷器,为怕风吹雨淋,所以货架也简单钉上了木板隔门,这样一来就显得院子十分规整。

他父母和弟弟住在三间正房堂屋里,她因为经常不在家怕打扰到母亲休息,则一个人住在西屋。

厨房就在堂屋西侧和西屋之间,两边烧炕倒也十分方便节省。

顾昕慈低着头把钥匙放回荷包里,正要往西屋里走,却听见一把低沉的嗓音:“昕娘,路上可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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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他父亲顾长生坐在院中货架旁,就着月色搓麻绳。

景梁县人自古就做瓷器生意,南北往来的商贾都从这里批了成堆的瓷器到各地兜售,瓷器是极易碎的物件,虽说普通民窑的盘碗便宜但到底都是使银子买的,破损了一点都无法再卖出。

所以他们每每做好瓷器都用粗麻绳挨个码好捆成一摞,到底减少了裂瓷的风险。

因着顾长生腿脚不便,所以他们家里的麻绳总是他一个人做好,这会儿为了等闺女回家,又不想打扰妻儿休息,便也就坐在院中就着月光干些活计。

顾昕慈看到父亲为等她到现在还未休息,顿时觉得心口发热,她赶紧过去扶起慢慢起身的父亲,低声道:“我都跟爹爹说不要等我,怎么还不听哩。

她在外面讲话无论如何温婉有礼,在家中也总是小女儿情态,顾长生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心里越发恼恨自己无用。

可他心底的那些心思却从来不敢让家人知道,因此面上浮出些笑容来,也是低声答曰:“你不回家,爹爹哪里睡得着啊,行了快回屋休息吧,我也自去睡了。

顾昕慈无奈,只得扶了他进堂屋,见他慢慢扶墙回了房,才关好堂屋的门,径自回西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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