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滴血：
▲对天敌抱有幻想的血族比人类的孩童还要幼稚▲
猎人们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暴徒 指望他们会有基本的同情心 就像指望血族放弃依靠鲜血为生一样的异想天开。
维克特愤愤地想。
就在他说出“好吧……我雇佣你来保护我还不行吗？”这句话后 原本已经大步走到他快跟不上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然后转过了头来。
“雇佣？”雷奥确认道 语气就像普通人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是的 雇佣。”维克特紧赶了两步 然后充满希望地问 “你同意了？”
“开价。”男人言简意赅地说。
于是 维克特再次纠结了。
作为一个沉睡了三百二十八年的老古董 他记得自己沉睡的原因是魔界位面结点出现了破坏 大量魔物的出现对血族意味着食物和仆役资源的抢夺 更为重要的是统治权的争夺。人界的黑暗生物联合圣职者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斗争 而那些人类却一无所知地过着他们自以为幸福的生活。
打住 现在不是回忆这些的时候……维克特飞快地在刚刚苏醒的大脑中搜寻着所有的记忆：在他踏上战场之前 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里斯本的地下窜出来了一条地狱火龙 由他亲手杀掉之后 对当时的人类执政官是怎样说的？……地震。这是在1755年的事情 那么现在是……
2083年。
——这是什么见鬼的日子啊！
雷奥是一位绝对合格的猎人 因此在等待自己可能的雇主说出价码之前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教堂前的铁质栅栏大门前 给了对方足够的耐心和尊重。
“我想……”维克特结结巴巴地说 “我是说……我在英格兰银行好像有一笔存款……”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 底气不足地停住了嘴。三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 天知道这家银行还存在不存在 更何况当时他不过是玩笑一般的举动 甚至连自己往里面存了什么东西都完全没有印象了！
雷奥挑了下眉：“雇佣时间？”
“三个月？”维克特观察着他的神情 小心地选择着措辞 “半年？一年？”
——难道要他说什么“等你砍了十三个不同氏族的血族” 或者“等我解开了封印成为伟大的血族”？
他一定会给他一剑的。
雷奥转过身来 正视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类。
几乎就在一瞬间 维克特立刻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最直接的侵犯和威胁……这种冰冷的杀意是那样的纯粹 甚至从中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 但是却强大得让人的每一个毛孔都情不自禁地闭合着发抖。
……他发现我是一个血族了吗？他想。
“我不杀人类。”雷奥说 “我也不开玩笑。”
维克特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对着男人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我是认真的……我被那些蝙蝠下了诅咒 我无法流出血液 但是我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
雷奥看了他的手腕一眼 然后抬起手 用右手的食指横着划过白皙纤弱的腕子：
皮肉翻滚着翘了起来 青色的血管切口、红红白白的肌肉组织和浅薄的表皮皮肤全部裸-露在夜晚的凉风中 然而却没有一滴血液的涌出……每一个细胞都鲜活得堪称滋润 然而却没有哪怕一丝血液的渗出。
赌对了！维克特得意地想：既然是血族的能力完全地被封印住 那么对于血族来说最为重要的鲜血必然是最先被禁锢在身体里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 一边用尽量无辜、尽量受害者的语气说：“我有很多钱 相信我。我会把它们全部都给你。我会很听话 会为你做家务 为你处理任何不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能帮我解开这个该死的诅咒 让我回复到从前。”
雷奥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好像下一个动作就是要转身离去。
“还有！”维克特急急地喊道 “那些吸血蝙蝠想要抓到我！他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我是一个大家族 古老的、显赫的、富有的！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猎人！”
“你是说 ”雷奥停住了转身的动作 “你在被追杀中？”
“没错！”维克特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危在旦夕！……今天如果不是你来我就死定了所以今天的报酬我还没有给你你不能这么丢下……”
已经转过身的雷奥简单地对身后聒噪不已的生物丢下了两个字 成功地堵住了后者的长篇大论。
他说：“上车。”
“太酷了！”维克特在爬上面前这台他根本认不出什么玩意儿的代步工具时 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当然 如果在他完全接收了卡兰的记忆的一周后 他就会认出来这是一辆路虎 而且是经过精细的改装后的。
……确实非常的酷。
因为逃离了死亡的阴影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维克特惬意地靠在车座上 就连身上被撕破的睡袍也丝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毕竟 有什么能比劫后余生更让人放松的呢？
在他的身侧 他新雇下的保镖沉默但是暴力地开着车子。
之所以用到“暴力”这个词 是因为司机在开动了车子后 只做出过两种动作：一踩到底的油门和幅度极大的转方向盘……被改造成狰狞的钢铁战兽一样的越野车以一种锐不可当的姿态冲进了市区 然后速度不减、视交通灯为无物地横冲直闯在伦敦的街道上。
男人很高 目测的话绝对超过了六英尺；而且身材的线条匀称流畅 就好像是每一块肌肉的组合和拼凑都为了更优、更快地调动力量的爆发。
大概是维克特打量的目光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男人敏锐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黑色的眼睛里有着硬邦邦的意味：“什么事？”
维克特回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我在想 我用什么称呼你比较好？……你知道 解开诅咒这种事情 吃力而又费时 我们需要相处一段不短的日子。所以总不能叫你‘喂’、‘嗨’ 或者‘先生’什么的 这样子就……”
“雷奥 ”男人打断了他大段的废话 “雷奥纳特·维纳托·圣迪塔斯。”
维克特吹了一声口哨 把眼睛转向车窗外苍茫黯淡的夜色……现代化的都市在薄薄的雾霭中显得脆弱而又不设防 真是一座敞开了胸怀的城市。
他一边这么心不在焉地想着 一边认真地思考另一个问题：难道是300多年前的那次死里逃生把自己的运气全部都用光了吗？
——圣迪塔斯家族。作为古老血脉流传下来的继承者们 圣迪塔斯家族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作为人类守护者而自居 尤其在面对血族的时候。在维克特的漫长的生命中 他曾经杀死过无数个圣迪塔斯家的男人或者女人 也曾经好几次被姓圣迪塔斯的人类重伤过。
而这个叫“雷奥”的年轻人虽然他从未听说过 并且据此绝对能够肯定他是在自己沉睡后成长起来的家族新人 但是却并不妨碍他对此人做出“危险”的判断。
就算不去考虑那十几个瞬间被收割了生命的倒霉的阿萨迈特们 单单从“维纳托”这个名字上就能轻易看出端倪。
——维纳托 意为“猎杀者”……他有一位很具有起名艺术的父亲。
“雷奥纳特 ”维克特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放松和轻快 “你父亲难道是随口给你取的名字？据我所知 这可是一个常见到用烂了的名字 起名大全排名前三。”
“我父亲死了。”雷奥冷冰冰地说 单纯叙述事实的口气中没有一点对亡者的哀思 接着就语气不变地问 “名字 你的。”
维克特再吹了一声口哨 然后笑着说 “vicd……diddy。”
——维克·迪迪 他在心里尽情地对自己嘲笑：迪迪！还有比这更娘炮的名字吗？！
但是他还能怎样？几乎每一个稍微有点常识的人类都知道“diabolusdominus”这两个单词意味着什么？……恶魔之主 多么的酷！
把这个名字告诉这位圣迪塔斯家的新锐杀手 是在邀请他送给自己一剑来做见面礼吗？
“维克特。”雷奥点了点头 然后用力地踩下了刹车 “我们不熟。”
一路疾驰的路虎用了比眨眼间慢不了多少的速度停了下来 轮胎摩擦马路的巨大刺耳声驱散了整个街道的寂静……此时刚刚过了午夜 正是夜最沉、睡梦最安稳的时刻。
月光像是水银一样地倾斜下来 在空旷的街道的背景映衬下 仿佛有一种光线正在凝结成为液体的错觉。
维克特看着雷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男人的侧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精致异常——精致而且锐利 锋芒毕露得不加任何掩饰。
有些属于黑夜的归存 只有在月光的洗礼下 才会被直白地揭露到只剩下赤-裸-裸的真相。
下意识地 维克特眯起了眼睛。
过分苍白的皮肤 超出常人俊朗的长相 透过狭长双眸偶尔流露出来的黑暗气息 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错不了的——
这个男人 他是一个混血！
混血这个称呼 从广义上来说 泛指了一切跨越了种族的界限结合在一起的生物们产生的后代 但是如果被拿出来作为一个专有名词单独使用时 则通常只用来定义一种生物：血族和人类的混血。
与血族相比 混血最大的优势在于对阳光适应性的大大增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混血就优于了血族。
首先 产生后代对血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通常意味着需要双亲中的一位以流失大部分力量为代价；其次 血脉的混杂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带来能力的低下 但是并不排除变异情况的出现；最后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你是吸血鬼还是人类？
不管他的母亲还是他的父亲是吸血鬼 维克特想 他无疑是一个混得十分成功的混血儿 而且如此强大的力量 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血族老爸或老妈具有非常高的位阶。
——公爵？侯爵？……再低的贵族们大概可以排除在外了。
维克特在脑海中一个个地过滤着那些老家伙们的名讳 幸灾乐祸得几乎要冒鼻涕泡泡了。
想想看！血族的后代成了吸血鬼猎人 用杀害自己的同族来换取金钱。哦哦哦 还有！他甚至是一个圣迪塔斯家族的小子……我一定会向我爸爸告状的！
维克特一边这样想着 一边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
他待在车座上一动不动的时间太长 导致了他的司机兼保镖丧失了等待的耐心
揪着领子把人拖下车来 雷奥单手抽出了背在自己背上的那把长剑。
“太慢 太吵。”他不满地说。
直面着金属利器的威胁 维克特聪明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讨好地笑了笑。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转身走向有着椭圆形拱门的大门 扬手一剑劈开了有着漂亮浮雕的金属大门。
他呆滞地慢慢地抬起头来 被破坏掉大门的建筑物上有着三个大大的英文字母：
——英格兰银行。
大概是他被惊到的表情太过于形象和夸张 一路上都乐于保持安静的男人难得地做出了解释。
“我不接受欠账。”他说。
维克特难以理解地冲他挥舞了一下右手 努力地让自己显得跟“生气”这两个字无关：“我们可以在银行白天营业的时候再来！”
“这样顺路。”收回了长剑的男人毫不在乎地说 接着就大步地走向了那扇可怜的大门。
在值班主管战战兢兢的陪同下 背着长剑的男人理直气壮地进入了贵宾会客室 安静地等着自己的雇主取出存放在银行中的财富。
“他是个暴徒 哥们儿！”维克特一边错着身子避开雷奥的目光 一边小声地对夜班经理说 “为什么不去报警呢？……对了 银行这种地方为什么要在晚上也会有经理值班？”
“为了接待圣迪塔斯先生。”干瘦的银行经理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 “先生 请问您要用什么方式提取您的财富？”
维克特默默地闭上了嘴 默默地伸出左手 默默地取下小指上的一枚镶嵌了大颗黑曜石的指环 默默地递了过去。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经理在看到了黑金色的宝石后肃然起敬：“原来是信物凭证 这种存放财物的方式相当的古老和贵族……您请稍等 我马上就为您办理。”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是如果是和雷奥这种人共处一室的情况下 时间的流逝就变得漫长而又枯燥了。
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存了什么东西进来的好处就是 可以在取出的时候收获一份意外的惊喜……维克特继续乐观地想着 努力忽视着自己有可能存放了什么黑魔法的禁物进去。同时 他还认真地思索着：既然还没有付钱给那个暴力分子 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反悔雇佣他的余地？
银行经理走了回来 身后跟着好几位吃力地抬着箱子的职员。
“非常的令人吃惊 ”经理结结巴巴地说 “非常的、惊人的……吃惊。”他礼貌地示意维克特走上前来 然后打开了被带上来的那四个箱子 “全部是黄金 数量充足的、成色极好的、纯度极高的……”
维克特松了一口气 有点得意地说：“黄金真是个好东西 没有什么比它更美妙的了！”
“我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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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恢复了平静的经理彬彬有礼地请示道 “您会比较倾向于将它们换成流通货币 是这样吗？”“当然 ”维克特耸了一下肩膀 心情变得大好起来 “全部的。”
——他现在是一个人类 没有什么比身怀巨款更能让人类感到安全的了。
“赔偿从这里扣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雷奥出声道 “剩下的换成硬币给我。”
“好的 圣迪塔斯先生。”经理立刻抛下了维克特 转身对雷奥恭敬地鞠躬 “2700美元一盎司 全部给您换成10万美元币值的晶币 您看如何？”
“这是我的钱！”维克特加重着语气提醒道 “所以至少让我来决定它的兑换方式。”
“就这么办。”雷奥说。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为您办妥。”经理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这是我的钱 ”维克特执著地重复道 企图和自己的保镖讲清楚道理 “你不应该对别人的财产指手画脚。”
“现在是我的了 ”雷奥说 然后点了点头表达自己对此的肯定 “你雇佣了我。”
“但是用不了这么多吧！”维克特愤怒地看着雷奥接过经理双手递过来的一个牛皮钱袋。
“这些只是定金。”吸血鬼猎人惜字如金地解释道。
乐观是美德 维克特劝说着自己 跟解开封印相比 人类的财富简直不值得一提……对敌人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贵族比人类的小崽子还要愚蠢。
至少自己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安全 他想 而且是拿一笔自己几乎快要忘记的财富换来的。
只是 这不是金钱问题 而是态度问题。
……乐观是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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