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尊
送父母去火化场那天 失去至亲的痛 伴随着灼人的火光 一起烧碎在乐文的胸腔。
她仰头看着有如被冰冻的蔚蓝天空 灵魂像是被火车碾过一般 而骨肉分离带过透彻心扉的痛 一下下割扯着她的身体。
腿没了知觉 每一步迈的都如此吃力。
刚一推开家门 刚刚五岁的弟弟乐武手舞足蹈的跑了过来 一把抱住乐文 将头扎在她的怀里 仰着稚嫩的面颊看着她 “大姐 爸妈为什么还不回来？都好久了呢。”
刚刚隐下的泪蓦地涌上 乐文一手握成拳 像是要将乐武嵌入怀里一般 紧紧的抱住他 乐武虽然是个小毛孩 但总也感觉到大姐的不对劲 他想要去看大姐的脸。可乐文的手却像是铁圈一样将他锁在怀里 动弹不得 这可急坏了乐武 他拼命的扭动着身子 最终只换来大姐的一句——他们……他们还要一阵子就回来了。
干裂的唇因为隐忍的撕咬流出一丝鲜血 乐文红着眼盯着客厅里的全家福 照片上 爸妈将乐武抱在怀里 而乐武却伸着手着急的去够她 她则冲乐武翻着白眼 而爸妈无奈的看着俩人 眼里都是宠溺。
宠溺……
这个词一夜之间与她再无丝毫牵连 这个家 从此以后只有她和乐武相依为命。
经过对车祸现场的分析和事后录像的回放 乐文父母对于车祸负全责 父母留下的三十万存款 加上姑姑都拼西凑的二十万。
签了协议书的那一刻 乐文知道 从此 她和弟弟一贫如洗。
而这一年 乐文刚满十八岁 高三 乐武仅仅五岁。
*******
“大姐要出去打工 我把今天的饭菜都放在了冰箱里了 你乖乖的在家里 饿了就拿出些吃 桌子底下还有面包 别乱跑 知道吗？”
“哦。”乐武乖乖的答应 蹲在地上翻看着连环画 乐文检查了一下家里的煤电 换了衣服匆匆出了门。
没了爸妈 少了温暖的庇护 从此以后 这个家就要她一人扛起。父母所在单位的体恤金以及姑姑留下的钱 一共五万 乐文留下几千用作她和弟弟日常的开销 其他的全部存入了银行。
天灾*最无情 她不得不为自己和弟弟的今后打算。
而十八岁的少女又会做些什么？
手沁入冰凉刺骨的凉水中 时间久了 似乎没了知觉 乐文却麻木的洗刷着碗筷 没有半分的停留。
这份工是她千辛万苦才找到的 因为正直高三 学校只有七天的假期 其他的时间全都是封闭式管理。班主任知道乐文家里的情况 特许她每天晚上七点后回家照顾弟弟 因为不舍的花钱 乐文每天从学校步行到家要整整花掉一个小时的时间 刨去为弟弟做饭的时间 每晚 她只有一小时自由支配。
如果不是看她一小姑娘可怜 饭馆的老板是绝不会找这种还在读书的孩子做工。
作为回馈 乐文只有拼命的劳作 仅仅一个星期 她的手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 撕裂的口子下 那鲜红的肉触目惊心。
很多时候 乐文都会对着熟睡的弟弟出神。她犹豫过很多次 这书到底还要不要读。大学是她心神向往的 可现实却无情的将她击溃 天文数字的学费将她压得抬不起腰。她不能如此自私 乐武很快就要到了上学的年龄 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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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留给弟弟。眼泪 就这么伴随着月光一滴滴留下 乐文咬着唇整个人缩成一团 这一刻 她是多么的想念父母 多么的怀念曾经幸福的生活。
第二天 太阳照常升起 乐文向以往一样起身做早饭收拾家务 把一切打点好后 她如常一般嘱咐了乐武一番 背着书包匆匆进了学校。
学校正中的国旗冉冉升起 作为升旗手的乐文仰头看着一点点上升的红旗 有风吹过 她揉了揉眼 环视一周充满生机的校园 她深吸一口气 握着拳走向了教导室。
那一天 刚刚中午 乐文就拎着书包回家了。
“大姐？”
乐武歪着头纳闷的看着正蹲在门口换鞋的乐文 乐文冲他笑了笑。
“今天怎么这么早？”乐武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乐文手上的动作一滞 她停顿了片刻 抬头对着乐武淡淡一笑 “姐不念了。”
“什么？”乐武像是傻了一般看着大姐 他记得大姐最爱的就是读书 这曾经一度是父母的骄傲。
“好了 想吃什么 大姐做给你。”
乐文温柔的揉了揉乐武的头发 不成想牵扯到了手上的冻疮 疼得她直呲牙。五岁的乐武比一般的孩子早熟 他怔愣的看着大姐换了衣服匆匆进屋做饭 草草吃了几口又马不停蹄的换衣服 门被重重摔上的那一刻 乐武眨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 不一会的功夫 肉肉的脸上布满了眼泪。
当天晚上 当乐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时 门口 乐武早已把拖鞋准备好 手里还端着凉水杯 站在门口怯生生的看着乐文。
“怎么了？”乐文奇怪的看了乐武一眼 乐武别扭的把水地给她 仰着头 小声说：“大姐……”
“嗯？”乐文仰头喝水 用余光看着乐武 乐武低下了头 两只小手绞在了一起：“你能不能继续读书。”
乐文的身子一僵 放下杯子看着乐武 许是被姐姐的眼神吓着了 乐武惊慌的解释：“你不上学 爸妈知道会生气的。”
稚嫩的一句话 犹如一柄锋利的剑 深深的插入乐文的心。
一瞬间的泪如泉涌 乐文弯下腰将乐武抱进了怀里 她看着这曾经温馨的家 仓惶的凄凉自心底升起。
*******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扇门为你而开。
在乐文退学后的一个星期 班主任刘老师找到了她。
那时候 乐文正蹲在巷子的角落里 和其他商贩一样 在拥挤的人流中 忍受着空气中传来的各种恶臭与城管不定时的清查 叫卖着低价进来的饰品。
看到刘老师那一刻 乐文惊慌的站起身 想要转身逃跑可腿却像是被黏在了地上 动弹不得。
“乐文。”
刘老师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地摊上大大小小的饰品 微微蹙起了眉。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 乐文却听到了自尊心碎裂的声音。
“就是因为这个退学？”刘老师教了乐文三年 怎么会不知道这孩子心思重 上前拉住她的手 当看到乐文手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疤时 这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师的嗓子像是被粽子卡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一前一后 乐文将老师领进了家里 沏了一杯水 她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上 看着刘老师翕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开场 而乐武则是扒着里屋的门 歪着头 好奇的看着刘老师。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的成绩那么好 不能退学。”
刘老师决断的语气让乐文不知如何应对 最终只能低下了头 看着沙发的一脚。不能退学 她又何尝想过退学？
“只要你去念 钱不是问题 老师——”
“不用了 谢谢您！”
还不等刘老师说完 乐文就打断了她的话 她虽然人穷 可绝不会接受别人的怜悯。刘老师虽然是她的老师 可又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资助她？
刘老师早就料到乐文会这么说 笑了笑 说：“你误会我了 我的意思是 我可以介绍你去打工。”
乐文看着刘老师等着她下面的话 刘老师知道乐文动了心 接着说：“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有一个正好最近拜托我在学校里找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去帮忙当家教。”
“是……教孩子？”乐文纳闷的看着刘老师 这么好的事会落在她的头上。刘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 鼓励：“加油 那也算是你的师姐了 可是老师的得意门生 给老师长点脸。”
——给老师长点脸。
这句话 被乐文牢牢记在心中 一度成为她奋斗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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