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里不一的李子

父亲母亲走了，沿着家门口的那条泥泞小路一直走到村口小学的马路边，坐上去县城火车站的第一辆公交，随着车尾气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并未去送行，甚至连声再见都不曾说。那天早上，我只是抱着画板坐在老屋门口的李子树下，反复地画着一顶帐篷，一顶只有黑灰色线条的帐篷。

爷爷奶奶送行回来后打算出门，见我仍在树下愣神，便嗤笑一声，“还没断母乳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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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走了，留下衣摆带起的风，漱漱作响，刺得耳膜发痛。

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李子树下阳光暖意正好，我也许恰好闲来无事，便在树下坐了一天。那天那树也很安静，在风里摇曳着枝条，看着我犯愣发呆，却并不出声嗤笑我。

就这样消沉了几日，许是年幼记忆短，过了三两天，精神渐渐缓和过来，像一根扎进手里的刺，被岁月反复摩挲抚平了，只留了截根在肉里。我不知道它具体留在了哪一处，也不知道何时会再不小心触碰到，但一眼望过去，那手已经是完好的，不曾被伤过的样子了。

转眼到了**月份，天气依旧是炎热的夏日气息。夏日适时吃新鲜李子，门口那棵李子树也赶着夏季的尾巴结了果，果实如桔子般大小，黑皮中透着紫红，肉实饱满，掂在手心甚有分量。那李子树极高，枝繁叶茂的，一般人轻易攀不着枝，更何况一个5岁的小矮子。所以我虽然馋得不行，却也只能望着果子掉哈喇子。

这种黑李子未成熟时极酸，却不似老家常见的品种般果子生熟颜色有异，所以常常看着以为熟了，一口咬下去却仍然是酸得倒牙。爷爷奶奶不爱这种表里不一的李子，所以一树的果实都没人收，倒是附近的麻雀常来，缩着脖颈站在枝叶间啄果子吃。我时常在树下露出羡慕的眼神，也不知它们是瞧见了还是本就是那种挑三拣四的性格，麻雀们常常啄着啄着将一颗果子弃在地上，又飞去枝头上的另一颗成熟的果子那开始啄。我便蹲在树下捡它们不要的果子，用溪水冲洗干净，抠去它们咬过的部分，当成零食保存在纸盒里。

时间久了，纸盒里满是李子的香气，果实也变得软软的，此时的黑李子是最好吃的。轻轻一撕扯黑色的皮，白色的果肉便露了出来，带着一股馥郁甜蜜的香气，撩动着人的味觉。

那段时日，我总是背靠着树，抱着一盒子麻雀施舍来的李子，一个个撕了皮来吃，三口两口下肚，只觉得人生圆满，前路即便一个人，也仿佛莫名有了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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