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歌手相似,不在喉咙声音,在于口齿咬字。这学生虽然嗓音略哑,但音韵吐字竟与露生神似,是一个小白露生——正是那天在盛遗楼唱西施的孩子。

求岳远望他笑道:“你这徒弟嗓门儿不行啊,怎么还是个小公鸭嗓。”

“孩子嘛,喉咙在变的。”

“这一行没嗓子可完蛋,别回头变成个周信芳。”

“周先生又怎么不好了?若能变个麒麟童,倒是我的造化呢。”露生听他又嘴上缺德,眯眼拧他一下。

“叫啥来着?我叫他小鸭鸭,他一看我就瞪眼。”其实傻哔哔的更像可达鸭,不愧是黛玉兽的徒弟。

“你什么时候能不乱给别人取外号?”丁壮壮张嘉译,真是够了,露生握着脸笑道:“人家叫承月。”

这徒弟是年初的时候,沈斌泉从苏州带来的。那时求岳成天蹲在行政院里,有时彻夜不归——白色恐怖越来越浓重的1934年,这种看似软禁的格局不免令人心惊肉跳。

露生心里惦记,又不好总是打电话问他,预备送去的饭菜常常是中午热到晚上,最后自己吃了,半个月下来倒操心得瘦了一圈儿。

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月泉和徐凌云看他痴痴迷迷、还要强打精神张罗演出,心中都觉怜爱——眼看年关将至,是应当回家过年的时候了,沈月泉便向徐凌云道:“你我唱戏事小,眼下穆先生和金公子所议乃是国家大事。若成了便罢,若是不成,金家恐怕要遭殃。虽说回家过年是情理中的事情,但我们如果这时候离开,那岂不叫人说我们苏昆艺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吗?”

徐凌云揣手笑道:“算了吧!您老暗暗的疼露生,拿什么官话装腔?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是怎样都成。”

沈月泉也笑了:“这个孩子傻乎乎的,一根筋,看我来给他找个事做。”

因此二人主张起来,就在榕庄街赁了一间小屋,把弟弟斌泉并徐凌云的妻子都接来南京。果然露生听闻此事,终于不宅了,带了周裕去看租的房子好不好、起居饮食可有不便,叫徐凌云和沈月泉都心中暗笑。沈月泉道:“今年贵门有大事,恐怕城中也没人有心思听戏,都在等行政院的消息。我就做主把家人都接来,大家在一起说话聊天的,也算热闹过年。”

他也不提自己同舟共济,含蓄地只说:“冬去春来,必定有好消息,我们和你一起等。”

人就是这样,将心比心,自然以诚待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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