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并无火烛,一把奄奄欲熄的火炬,意思意思地远插在洞口之外,勉强算是为她提供照明。她低首看着脚下,离地约有一丈,就远处那火炬要亮不亮的光影,以及下方不时传来的嘶嘶之声,还有蠕动了三个日夜都没停的条状物体,她很肯定,一旦她落了地,她的下场,恐怕不会比这般继续被吊着还来得好。她勉强的动了动已麻的右腕,即便是如此轻轻一动,遭手铐磨破的肤肉随即再滴下两滴鲜血为她应景,也更刺激着下方那一窝毒蛇,更加地昂扬吐信。这手铐,究竟是啥做的?术法解不开,神力弄不断,枉她这百年来见识过不少,独独就漏了这一款……偏偏,把她高吊在这的那位正主儿,就是不来同她说说,她究竟还得被这样铐起来吊着多久。虽说吊在这并无性命之虞,相反的,也再没后头那一票追着她跑的众生,她更可歇歇这两月来几乎就快跑断的两条腿,只是……唉,其实她做神,也不是不知惜福,但眼下看来都已是三日三夜了……这般吊久了,也是会累哪。才这般想着想着,一张炯青色的脸庞,立即随着一盏烛火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登时怔住,两眼瞬也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面貌似蛇又似人的妖面。……吓神啊?“这位大哥,你是谁?家住哪?”不着痕迹地暗自喘过口大气后,已经很能习惯成自然的她,随即速速定下心神,先问清这回将她吊在这的,又是何方神圣。“妖界蛇郎君。”两眼闪烁着青光的他,将一碗已冷的肉羹凑至她的面前,“你饿了吧?”“不了,多谢美意。”她的笑容还是僵在面上没有变过。他将木碗往后一扔,两眼带着质疑地瞟向她瘦弱的身子,而后又一骨禄地凑至她的面前怀疑地问。“神界之神,真不吃五谷杂粮,不食雨露或人间烟火?”她稍稍把头往旁边挪点,“或许吧。”按神规是如此没错,但,谁晓得暗地里躲在神界或人间里,又鱼又肉还消夜外加肉糜一锅的,又有多少神仙曾干过?他随即又眨着晶晶亮亮的绿色眼珠凑至她的面前,并又从下头拿来了个木碗,将碗中还热着的人肉递王她嘴边。“那,吃人吗?”她咽了咽口水,光看浸在汤里那截连肤带肉的手腕,外加颜色惨白的五指小山,当下更是胃口尽失。她愈笑愈扭曲,“我说蛇兄,您这么殷勤招待我吃这些……佳肴,有事吗?”有话,他就直说了吧,别再这么招待她了行不?以为她对菜色仍是不满意,他又是将碗一扔,两手放回袖中,对她说得再认真不过。“对你来硬的之前,我想先来软的。”太多众生对她来过硬的,甚至是更剧烈的手段,也都没成功,因此他想,或许他周到些,她便可实现他的愿望。“既然你想先来软的,那……”看着不断在他袖里穿窜的大蛇小蛇,她的笑容几乎已快从扭曲变成狰狞,“你先放我下地成不成?”“你真想下地?”他两眼狐疑地探了探下头数之不尽的蛇群。她好声好气地更正,“洞外的地。”“那可不行。”他没得商量地回绝,冰凉的指尖扳过她的下颔,“我探过你的底细,你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神仙,就连仙阶也排不上位。”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我也是这么告诉其他神界之神与各界众生的……”唉唉唉,在那神才济济的神界里,生得比她高等着给人踩的,算也算不尽有几箩筐,而长得比她矮,等着给人伸脚一绊的,为数也不算是太少,可偏偏这些众生,就是不挑比她高也不比她矮的,她也很无奈呀。“你说,除了神界那些抢翻天的神仙外,为何各类各界众生,也都抢破头想收你为徒?”心头痛处又再次被戳中,她无奈地将叹息拖了个老长。“关于这点,真的,我比谁都还纳闷……”别再拿这个令她两耳都听到快生茧的难题来问她了,怎么他们每不要绑她之前都不先弄清楚就绑的?瞧瞧,这造成了什么后果?捆神的,不知捆之为何?而被捆的,也就这么继续被捆得莫名其妙。“你究竟有何长处?”将她吊在这三日,也不见她有法子逃走,神力不济得跟什么似的,偏偏她却又炙手可热不已。“我想是没有。”她愈说愈感慨,可他的面色却愈来愈青,也对她愈来愈不耐烦。“或者,你有异于众神的异能?”异能,她还能有什么异能?他们是希望她能翻江倒海,或是她能够挣脱这个令她神力更显不济的小小手铐?她笑得苦哈哈的,“真有这回事,我何苦还被你吊在这三日三夜,却没法离开这鬼地方?”拜托,她的两臂都酸到快与她的身子分家了,她也很希望她能如他们所愿的能有十八般的武艺啊,问题是,她从来就不是那块料,强神所难也不是这般的。“再不说实话,我会先拆了你,再烹了你食你下腹!”果不期然,蛇面人兄所有拥的耐性,跟其他的众生都一样不怎么多。她一脸正色,再正经不过地拜托。“待你吃了我后,记得烧些纸钱告诉我,或是想法子捎个口信给我,我究竟是哪儿值得你吃我下腹。若能蒙你解惑,你的大恩大德,下辈子我定当有谢有报。”她又不是什么绝世仙丹,吃了就会长生不老?还是,难道吃了她就会莫名其妙多增了几千年的道行?打从名列仙班起,她即当了数年的刀俎上的鱼肉,伸出指头算算,少说,被绑也有百来次了,如今又再听见这类耳熟的惯语,她真的很难再培养出些许恐惧的心情……说实在的,在已经被恐吓了这么多年后,她还真的满想知道吃了她后会有什么后果,反正看样子今日落到他手里,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既然都快死了,那么替她解解惑,这点小小的要求,不为过吧?“都快到鬼界去与鬼后打声招呼了,你还有闲情同我要嘴皮?”唉,天可明鉴啊……都吊在这像在挂腊肠似的,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会鬼后了,她哪还有什么闲情或逸致?唉,冤冤冤,这简直就是逼她得冤到深处满肚子怨尤……愈想愈哀怨的她,重重叹了口气。“不然,你说我该有何表现才是?”希望她如何,尽管吩咐一声就是了,她绝对会彻底配合的……没法子,此乃生聚教训啊。呼天抢地,几年前她就试过了;鬼哭神号,那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喏,换成个不哭不说也不叫,到头来,也只是讨皮肉痛而已;一脸笑咪咪的,他们又都不买帐的说她在诓他们;这回,她换成了实话实说、勇敢的面对……结果,对面的仁兄照样不信她是来真的。唉,谁教她没生了张可歌可泣的脸庞来人间造孽?不然,她也不必老是在被捆得像颗肉粽或是像被挂腊肠时,老想着到底该端出何等脸色以配合情境,好佐证她的句句实言……“你不怕死?”三角尖头的红蛇就近在她的颈畔吐信,更是张扬出一双锐牙,以衬映此刻它家主子愈来愈感不耐的心境。“怕,当然怕,我都快怕死了……”她拚命点头再点头,用力挤出满面的诚恳,就唯恐他连这也不信。“我才不──”倏然间,一阵疾风强吹入洞,就连让他把话说完或是回首一看的机会都不给,他便硬生生地遭强风给卷了出去,待风势稍停,而她也终于能再次张眼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自洞外缓缓地飘进洞内,她抬起头,在四下一片黑暗中,只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登时,一股刺骨如冰的冷意,将她冻得无法挪动自个儿半分。清脆的弹指响声,忽自洞外响起,插在壁上的火炬当下燃起熊熊烈焰,随着火炬的摇曳,那双正瞧着她的眼眸,时而黑得深邃犹如子夜,时而澄亮得有若刺目的黄金。不知怎地,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似刀割般,一寸寸地割划在她的肤上、她的骨里,宛若掉入无限深渊的恐惧感俘虏了她,令下意识想求生的她抗拒地摇首,拚命想挡他再接近她一分一毫。金色的战甲,在火光的衬映下,显得刺眼眩目,徐风吹来,将他身后的战袍吹摇得飘摇急打,倏然间,风止云定,飘飞的金色战袍安静地停栖在他的身后,他迈开了一步又一步,直朝心慌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藏的她走来。在那一瞬间,大地似乎都失去了音息,当身着一身黄金盔甲袍的主人,步步进逼到她的面前,而他的眼瞳倒映在她的眼瞳上时,从未曾有过的庞大恐惧,令她不禁深深倒吸了口气……听西王母座前的天女们说,近来他们西王母所居的昆仑山,来了一群为数庞大的贵客,而那些贵客,正是几千年来都不怎么与他们交流,属于天帝那边底下的神仙。那群为数庞大的贵客,总计共有六十位,听说那些个老神仙,即是在神界名声响当当,年年掌控人间一年之间所有福祸的太岁们。而这群太岁会专程远道来此,似是为向西王母求医而来。方打从魔界回到仑昆山,一身染血的战袍都未脱,即被天女与玄女她们给拖去听了一堆近来发生在昆仑山的八卦后,此刻整个人累得完全提不起劲的火凤,顶着大风大雪站在前往他居住的郊殿殿外的山崖上,备感倦累地一手抚着额。他究竟是招谁惹谁了?难得能回昆仑一趟,被那些个玄女给扰得六根不得清净就算了,现下,他也不过是想回家歇歇腿,再睡上十天半个月而已,这心愿,有这么奢侈吗?劲韧的巅顶之风,携来了无数雪花,如刀般地刮划过面颊。火凤转身面对远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仙山山峰,隐隐地感觉到数种刻意想要隐藏的紊乱气息,趁着这夜狂乱的风雪,蹑着脚步,偷偷混进了神界……他大略估了估来者之数,再定下心仔细探详来者为何,只是他赫然发现,来者们除了魔界、鬼界、妖界等他界老想混入神界的众生就算了,可怎么……居然连佛界也来这凑上一脚?这是怎么回事?以往从不敢擅入神界半步的各界众生,今夜居然有志一同,全都不要命的闯进神界里,就连一向与神界关系友好的佛界,竟也在暗地里派出了不少人马。眼下这些不速之客,或许是惧于昆仑山上众神,目前也只敢静伏在近处伺机而动,而不敢贸贸然登上昆仑之巅。究竟是什么……将这些以往绝不会走在一块儿的众生,给一道引来昆仑的?一抹白色的小小身影,在他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时,自他眼角一旁轻轻掠过。他迅即侧过首,一把握紧了腰间之剑的剑柄,快如闪电地飞奔至来者的面前。令他意外的是,当他站定之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张白皙过头,甚至可说是毫无血色的脸蛋。这张陌生脸庞,淡淡净净,称不上美也道不上娇,最多,也只是五官细致了些。但吸引住他的,并不是她那似淡墨扫过的眉,与菱似的唇外,而是此刻她眼上那包裹着的层层纱巾。怎么也忆不起昆仑山上有这号神仙的他,微侧过身,让她自面前经过,而后他忽埏想起,那六十名太岁上山求医之事。她该不会……就是那六十名太岁来这的目的吧?可她是怎么回事?他靠得她这么近,甚至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一阵,她竟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仍是对他一无所觉?为此,他不禁再仔细瞧了瞧她。这副风雪中小小的身躯,若来练武,极为不适,若是修法,恐也难有多大作为。以他的了解,若她不是初出道登上神界的小小神仙,那她也定是修为誉道行根本就不到家,也压根就登不上柜面的小神仙。就他来看,她的道行,最多,也不过短短数百年……可为何那六十个太岁,却愿为了她,不惜拉下脸面特意前来昆仑山向西王母求医?刻意屏住了气息站在她面前的火凤,在将她彻头彻尾打量过数回,却怎么也得不到个合理的答案时,原本明明完全没发觉有个神站在她前头的她,突地朝他伸出了双手,令他忙不迭地赶紧一避。修长粗糙不算美观的十指,悬在空中左右探了探,半晌,像是认为没人在她面前后,她这才缓缓把手放下,而后,她抬起脸庞,动也不动地直直望向他。她看得见?被她这突来的举动怔了怔的火凤,伸出五指在双眼裹了重重纱布的她面前晃了晃,无论他再怎么探,她仍是似方才般一无所觉,但,她那似是凝望的姿态、那仍旧徐而轻缓的气息,就像是……就像是她真瞧见了什么般。凛冽的风雪吹扬起她的黑发,飞舞在空中的青丝时而拂过他的脸庞,那种异样的感觉,令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适时避过了她再次探寻而抬起的双手,好一会儿,像是证实了什么后,她垂下双手,拉紧了身上不足以御寒的衣袍,转身继续踩着软绵绵的雪地往他处走。无声无息立站在一旁,将她一举一动都收至眼底的火凤,在她愈走愈远,就快走至山崖崖边,且毫无止步之势时,这才急忙飞奔上前,一掌握住她略微细瘦的手臂,将她从鬼门关前给拉回来。然而就在他这么一拉时,毫不防备、也一直不知身边有人的她,当下整个人被吓得剧烈地抖了抖,而后硬生生地僵止住小小的身子。“前头无路。”他尽可能挤出温柔的语调,并防范地握紧她的手腕,以免被吓着的她,下一个动作就是滚下山崖给他找麻烦。岂料方才已被吓过一回的她,这回只是呆立不动,并无进一步受惊后的反应,眼看她似乎已镇定下来,他慢条斯理地将她给拉回崖边,并拉着她走离崖边够远后,顺道替她的身子转了圈,让她面朝远处西王母别殿的方向。“要走,走这。”眼间紧紧绑缚着白纱的她,只是站在原地,既不向他道声谢,也没再像方才测试运气般地继续四处乱走。以为她坐困愁城,不知该往哪处走才好,火凤在她持续地不语也不动时,走至一旁丛生的竹林间,随手折来一段约莫有她腰际高的枯竹,再踱至她的身旁,徐徐将之塞进她柔软的掌心里。“拿着,会好走些。”手中握着那截遭神初初折下的枯竹,她的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似是想对他说些什么,这令原本想就此离开的火凤止住了步伐,好奇地上前靠至她的面前,想听听她究竟是在说些什么时,却见她忽地合上了嘴,兀自站在原地摇头又晃脑。晃着晃着,她黑绸似的发在风中显得更乱……晃着晃着,她的一双黛眉开始愈蹙愈深……晃着晃着……晃到他渐渐开始耐性全无,以为她再这么晃下去早晚会晃歪她纤细的颈项时,总算自她口中晃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唉……”咆咆呼啸的风势,轻而易举地掩盖过那声微不足道的叹息,被强烈的风势吹得几乎都快站不稳的她,离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被风势吹得一路愈走愈歪,始终没法正正地往前走时,她忽地一掌用力拍向自个儿的额际,接着两脚一定。“唉唉……”看得开、看得开……到底是谁规定,做神就一定得看得开?因担心她而始终没走远的火凤,这回在她愈叹愈久,小脑袋似乎是想摇到天荒地老时,终于看不过眼走上前以两手稳住她的小脑袋。“别晃了。”她才多大?不过是道行不到几百年的小神仙,她哪来那么多的叹息?“……多谢。”这才发觉他始终没走,她偏首想了想,似是有点犹豫地对他吐出这两个字。远比他想像中还要低沉的嗓音,在掺杂了风雪咆哮之音后,听来,有些不太真切……道完谢的她,手持枯竹在原地敲敲打打,敲了老半天,却敲不出个所以然,仍是不知她究竟该往左还是往右,面上布满沮丧的她,颇为挫折地问。“请问,下山之路,如何走?”“你要下山?”他疑惑地皱眉,“你不求医了?”难得昆仑山会有贵客造访,而她这名贵客前来的原因,却这般地辜负他神一番心意,竟想这么一声不响地先走为上?“我本就不在乎求不求医。”她淡声轻笑,疾来的风儿,令她的长发掩去她半面脸庞。他实话实说,“凭你这副德行,你下不了昆仑的。”昆仑山山路,远胜蜀道或是天梯,寻常神仙都无法上来了,更何况她还瞎了一双眼。为了他口中的现实,她顿了顿,不一会儿,她又是叹了口长长的气,也叹得他的两眉又直朝眉心靠拢而去。她到底哪来的那么多气可叹?“那么,可劳烦你领我下山吗?”她不死心地来了个折衷之道。他想也不想,“我不多管闲事。”唉,求人难,求神更难,她早该知道,善心人士也不是天天都会从天上掉下来……算了算了……不求不求,滚下山去死了算数,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才是好事一桩?早有被泼冷水准备的她,并无失望,面色也没多黯淡,只是摇头晃脑地转过身,再次迈开步伐,冒险性地往前走。见她又再次走歪了路,一壁朝崖边走去,火凤没好气地再以手中的剑帮她手中的枯竹挪向回别殿的方向。她愣了一会儿,而后这回终于认真地走向他指定的方向。聆听着她手持枯竹在石路上敲敲打打,挟带着细雪的狂风呼啸而过,顺道带来了几句她的喃喃自语。“挖了我一双眼,却莫名其妙为我添回了一双……被啃了只手臂,却又硬塞给我只新的……咦?真算起来,其实我也没啥蚀本,就算是亏,似乎,也没亏到哪去……”她一会儿豁达,一会儿复又摇首晃脑,叹个没停,“唉……顶多,就是有点不伦不类,还有些不三不四而已……唉唉,不三不四就够闷了,可千万别再来个五六七了……”她在说什么?“唉唉唉……”始终叹个没完没了的她,像个初学步的小娃娃般,摇摇晃晃地走着,且一路愈叹愈远。站在原地未动的火凤,愈听愈觉得诡异,也愈听愈忍不住再多看她几眼,而下一波似是等不及的风雪再次袭来,令他几乎看不清她融在雪色中的小小身影。一头雾水的火凤才想跟上她的脚步,想弄清他方才所听见的究竟是什么,不意低首一看,却赫见一排没被雪花淹没的小脚印,一路自他的脚跟前,蔓延至远处就快走回院里的她脚下。无论雪势再大,在那脚印上头,就是沾染不上半片雪花。半晌,顺着脚印一路看去的他缓缓抬首,再瞧了瞧四下躲在风雪里偷窥的一双双各类众生的眼眸,忽然有些明白,那些偷偷闯入神界的各界众生,很可能是……为谁而来。九百年后“你再说一次。”年约六岁的男孩,怒皱着一双眉,板着一张看来一点也不符合他这年纪,且完全不可爱的脸庞,两手环着胸,直将几乎快冒出火花的两眼瞪向身形足足长了他一大截的女人。“你说,咱们上魔界是为哪桩?”他在她的面前走了走,横眉怒眼地又飙回她的面前。“拜寿。”青鸾低首喝了随身携带的山泉,早对他这副德行已是不痛不痒。小小的男孩在她的面前站定,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尖问。“你可知现下魔界是什么景况?”平时她若要上哪鬼混胡闹,他也都随她去了,可不知是被他给宠坏了还是怎么着,近来她嘴里冒出的字句是愈来愈强神所难,也愈来愈不知天高地厚。她耸耸两肩,说得再了解不过,“正值春秋大乱,众魔倾巢而出,外人去了可能就回不来的景况。”“那你还拖着我赶去送死?”“经一事,长一智嘛。”她笑着拍了拍不到她腰际高,名唤为霸下的小个头,“难得魔界群魔乱舞,咱们去开开眼界不也挺好?”别说百年,这等事,就连千年也难得一见,她说什么当然也得去凑凑热闹。他不客气地横她一眼,“是拿命去赌赌吧?”单单是为了那个在神魔大战里战败的魔界头头火魔,眼下魔界已因此而乱成一团了,她居然还想挑在这节骨眼上头,顶着神界之神的身份,不要命的去魔界访一访友?她这尊神不怕死就算了,她就是非得拖着另两尊一块去下水奉陪不可?“你啊,别老忘了要装着点。”面对眼前的小老头,青鸾摇首叹了叹,一指懒懒地推向他的鼻尖将它顶高,“记得,你的外表只六岁,别成天唠唠叨叨像个老头似的。”怎么拦也拦她不住,在她一迳地往魔界的大门走去时,走在她身边的霸下,两眼不满地瞪着她那动来动去的右袖。“撇开我不算好了。”他的神色更显不善,且最不满意的就是这点,“你带那个不济神仙来这又是为什么?你又想让他扯咱们后腿不成?”他俩到魔界,都快自顾不暇了,她居然还把另一名神力完全不济事的小神仙给藏在袖里,想藉此把他给偷渡进魔界?“你说说,咱们都欠他几年的情分了?既是来人间,那就总是得还的,就当是回馈也成。”青鸾笑咪咪地再赏袖里老是动来动去的同僚一拳,再亲昵地牵起霸下的小手,“咱们都在他的地盘上住多久了,再不还他一点,你就不怕他一脚将我俩给踢出家门之外?”她在人家的地盘上,受神界的同僚窝藏这么多年,且还又吃又住的,她再怎么没神性,偶尔也该要饮水思源一下,否则岂不显得她太没同僚爱了些?“回馈?”霸下撇开她的手,不屑地在嘴边冷哼,“他那个没脑袋的,天生不怕死就算了,你还同着他瞎起哄?”也不知已同他说了几百年,却仍是没法改变一下他说话的口气语调,更改不掉他一脸老气横秋的面目,青鸾颇为沮丧地对眼前的小男孩掩面摇首。“麻烦你,既要扮人,那就尽量扮得像点。难不成你想让众生认出你是谁,然后再把你扔回江中蹲着?”他以为在他们这三神中,哪个最抢手,而又是哪个被通缉在身的?再这般招摇不知收敛,他就等着被逮回去蹲好了。有若刀割般,划破肤面使之疼痛的目光,在他俩一路抱怨个没完没了的同时,相当下客气地自四面八方纷纷朝他俩射来。走在前头的霸下不语地环视了四下一番,再将眼瞪向身后那个对此完全感到无所谓,照样如沐春风,心情仍好得跟什么似的青鸾。老早就一脚踏进魔境的他俩,仍是保持着不变的步伐续往前进,也不管四周一眼就认出他们来自神界的群魔们,全都涎着口沫,磨刀霍霍地对准了他们。为此感到心神紧绷不已的霸下,防备地放缓了脚步,打算走至青鸾的身后护住她的安全,抬首一看,所见的,居然是她一脸带笑地朝着四处都想食他们下腹的魔类,挥着小手殷勤地同他们打着招呼。霸下先是无力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后,接着忙不迭地拉下她专门造孽的小手,二话不说地拖着她快步往前走。沿着魔境宽敞得可供三辆马车同行而过的大道直往前行,也被那些虎视眈眈的群魔跟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在大道底旁,有着一处造型简单而不失庄重的休憩小屋,而在屋前,则摆放了一桌两椅,一名两眉齐白的老人,就坐在椅里一一询问着想要通过路底,进入魔界首魔火魔山庄的群魔。坐在椅内不断打回票,已是数算不清他究竟赶跑了多少不速之客的河伯,在远远见到身着一身淡绿衣裳的青鸾,与走在她面前的小男孩时,他忙扔下手边事务,兴奋地站起身朝她大喊。“青鸾姑娘!”等近百日,他总算是不负自家主人所托的等到她了。“河伯。”“我可终于等到您了!”她笑笑地欠了欠身,“你就这么盼着同我叙叙旧?”“不,是我家主子一天到晚都在问您究竟来了没有!”她要再不来,只怕他家主子会派出群魔给将她捆回魔界。“瞧,我这不是来了?”她淡淡浅笑,“你近来可好?”“托姑娘的福。”随着他俩多打上招呼一句,四下本就缠人的压迫感,也愈形愈重,简直就是到了令人快喘不过气的地步,也让始终不离她三步远的霸下,那张小小黑黑的脸庞,黑得就快可去鬼界与黑无常认认兄弟。“河伯。”正巧身处于万众瞩目之处的青鸾,朝河伯干干地笑着,“今年……这么多客人来拜寿呀?”她怎从不知她那个魔友行情有好到这等程度,也才多久没见,几乎全魔界的魔就全都齐着想来同他拜拜寿?光是面对这一日又一日没完没了,都想进庄的众魔,身为拦路人的河伯,乏力地叹了口气。“可不是?”不管有帖没帖,全都一骨碌地想往山庄里头去,好笑的是,在今年之前,在这处山庄外,就连一只魔也不敢靠近半分。转眼想了想,大略知晓这些难得一见的魔类,为何会群聚在此后,青鸾掏出置于怀中的精致拜帖,心中不禁有了个不怎么愉快的预感。“这帖,你家主子总共发了几张?”他老兄不会想在她办正事前,也顺道利用利用一下她吧?“不多,除你之外,就四张。”眼下这张魔界之首亲手所书的帖子,若是拿去叫卖,也许可能值上个万金也说不定。果然,她就知道那个发帖的男人压根就是专程想找她麻烦……面上春风般的笑意丝毫没变的青鸾,在听完河伯的话后,只是懒懒伸出一指,往那些为数庞大,且愈聚愈多的众魔问。“那,这些是……”“都是借口来拜寿的。”好些日子了,已快对这些同类招架不住的河伯,好不担心地询问她的意见,“青鸾姑娘,你认为,咱们该不该打发他们走?”他要是再拦不住这些不速之客,就像是前几只魔力远超过他,擅自闯进了庄园外的魔,只怕他家主人得亲自出马来收拾他们。“甭。”她一脸不怀好意,“来者是客,何况他们是来为你家主子贺寿的,若是赶客,岂不失礼?”她干嘛要去帮那个打一开始就没存什么好心眼的火魔画楼?麻烦既是他招的,她就全都留给他当成生辰贺礼算了。一名身上泛着淡淡檀香味气息的男子,在下一刻,以令人措手不及之速将身子硬是插进了她与河伯之前,并在一掌推开河伯后,仗着高上她快两个头的高大身形,遮去了她顶上的日光,直将阴影与压力齐逼向她。“可,若我们来此压根就不为拜寿,那该怎办?”她看起来……真的很像是被吓大的吗?望着这个高度令她只感到颈子酸,又不知他是哪种魔的男子,青鸾处变不惊地抬起两手要他先缓缓,而后弯下身子,两手往下一捞,也不管霸下的冷眼又是直朝她瞪来,硬是不负责任地将霸下给摆至他的面前。“我想……”她朗朗轻笑,再乐意不过地向他推荐,“舍弟他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今儿个难得穿扮得美美的,心情又特好,她还是别破坏她的形象好了。“我天生欠你的不成?”不甘又再次被她给利用的霸下,硬是回过头狠狠瞪她一记。“你老人家就动动身子骨吧,我到一旁等你喝茶。”她随口说完,便将手中的霸下直接扔给先前那个没事靠她太近的高个儿,而后顺手拉着河伯一块搬着桌椅退回一旁的小屋里。河伯瞪大两眼,看着那个似是不到六岁的小男孩,心情甚是不佳地扁着嘴,两脚才落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手将面前找碴的男子给扔到就连影子也见不着的远处去。被眼前此景吓住的河伯,讷讷地伸出手,拉了拉那个看似早已见怪不怪的青鸾的衣袖。“青鸾姑娘……那位是?”神界打哪时起有了这号大力士来着?“来这一路上都在同我闹性子的舍弟。”她淡淡的介绍,将小脸埋进特大号的茶碗里,心情不错地继续品起魔界特产的香茗。原本都躲在四处暗地里,准备伺机伏击的其他众魔,在眼见霸下首先动了手后,即像是曾经演练过不知几回般,同时自各处跃了出来,横挡住任何一个霸下可轻易脱身而走的方向,并毫不客气地纷亮出手边吃饭的家伙。凉凉闪到一边跷脚喝热茶的青鸾,对于眼前的景况,不但不以为忧,反倒是两眼眼底,还闪烁着令人难以其解的眸光。“姑娘……”直盯着眼前的战况,河伯忙着取来汗帕频拭着额际不时流下的冷汗。虽说她家的小弟力大无穷,但河伯总觉得放那一个小小男孩独自以一敌魔界众魔,仍旧是太冒险了点,他忐忑不安地再将两眼瞟向根本就不顾霸下死活的青鸾。“没事、没事。”她朝他挥了挥手,压根就没想要担心过,“我家可爱的小弟马上就可摆平这些小事。”也好啦,她家的小鬼头近来也累积了太多力气没处用,再不让他发泄发泄,日后他的面色一定会更青更难看,然后又在她的耳根子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好烦死她。横过天际的一具身子,带着一长串惨烈的长叫,越过了大道一旁浓密的树海不知飞哪去了,遭群魔围困在其中的霸下,不耐地看了刻意闪得很远的青鸾一眼,岂料她只是含笑地举杯朝他遥敬,这更是让他将脸一横,有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将地面上的一只只魔全都扔上天当风筝,不然就是去点缀白云去。在河伯自屋里的暗柜取出所费千金的香茗款待青鸾后,两手捧着茶碗的青鸾,满足得像只晒着冬日暖洋洋日头的猫儿,不禁舒适地眯起了两眼。“真好,几百年没好好尝过魔界这特产的香茗了……”唉,在人间穷得两袖都是清风穿窜来去久了,偶尔来他界访访老友,也不失为是个安抚五脏庙的好法子。在霸下又携着满腹的怒气,硬是将其中一只名声还顶响亮的魔类甩至天上,成为点缀天际的一颗星后,河伯抚起原本被怔掉的下巴,呆呆地看着从头到尾,就是一脸万事不急,也完全像个局外人的青鸾。“青鸾姑娘,你家小弟……”瞧瞧,这还像话吗?那个可能连六岁都不到的小小娃儿在那儿拚生拚死,她这个做姊姊的,却只会躲在一边享受?“他自小即生有怪力,甭替他担上啥心啦……”她说着说着,忽地见着了桌上那碟叠满了黄澄澄,且泛着香气的金黄柿饼后,贪吃的她不禁感动得两手颤颤地拿来一片珍贵的柿饼,“唔哇……我这回可真是来对了,河伯,这……这可是人间今秋所产的贡沛?”“是,那是今年人间所产的贡柿……”河伯才同她颔首证实,下一刻,就骇大了眼,瞧她一点也不客气地将整碟的柿饼全都给扫进右袖里。“青……青鸾姑娘?”他揉揉老眼,以为时隔几百年,年代太过久远,因此才让他糊里糊涂地认错了故人。一枚镶有七色彩石的飞镖,在青鸾适时地一把按下河伯的头,并顺手接住后,她的两眼登时更是远比先前还要来得闪闪发光。她一脸兴奋,“河伯,你说,这暗器……造得挺别致的是不?”她先是将它放至口中咬了咬,试试它的硬度,再将那看似价值不菲的暗器也给收进了她的右袖中。“是没错──”两眼发直的河伯,话都还没答完,就见远处的霸下又朝她扔来了数只沉甸甸的荷包,而她,同样也是连眼眨也不眨,半点羞耻、惭愧、夺人钱财的不良感都没有,照样将那些霸下扔来的战利品,一个也不留地全都收进她那看似无底洞的右袖里。再又接到霸下扔来的一只由珍珠所串的腰环后,为了难得今儿个能够一赚就是这么多单,而正快乐不已的青鸾,在想把那串腰环也给收进右袖里时,不意瞧见一旁河伯,那面上完全不敢苟同的神情时,她先是坐正了身子,再清了清嗓子,对他说得再理直气壮不过。“河伯,你也知,这人间,居大不易啊!既是住在人间,总需些金银珠宝滋补一下荷包,不然,你知道,肚子总是饿得很快的。”要不是藏在她袖里的地主香火百年来始终不鼎盛,而他们三个又没啥别的谋生能力,偏偏霸下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大胃王,她哪需要这么辛苦地张罗一家生计?说来说去,这全是时势所逼哪……更何况,与那些不能看又不能吃的寥寥香火相较之下,铜臭味,简直就是香得只有天上有,难得遇上了一堆抢了也不会有半点内疚的对象,若是不抢……那简直就是太对不起自个儿了,她说什么当然也得派霸下去抢!“……”也不管旁边的河伯还是呆成一座石像,眼尖的青鸾,在霸下又拉住一只魔准备将它甩至天边前,她忙不迭地朝他大喊。“小弟!他发上的束冠,八成也是金子做的,可千万别漏啦!”只用一掌就将手中之魔的脸给压至地上,一手取来青鸾指定的发束,再顺道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也都给搜刮过后,扮强盗已盗到宛若正业的霸下,看也不看地就将手中的战利品扔给青鸾,而后再一鼓作气地把仍残存在他面前少数的魔类,不给他们逃胞机会地将他们扔上天去与白云作伴。“善哉善哉,多谢赐财、多谢赐财……”面对着一桌的不义之财,青鸾感谢地向四下频频点头致谢,那张完全不掩贪财的小脸,简直就是笑得合不拢嘴。全神界,最没节操的神仙,大概……就属她吧?木然地瞧着这两位神界之神,大剌剌地跑来他们魔界行抢的河伯,对于他俩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抢匪行为,已是不知该同他们说些什么,他颇为同情地瞧着四处宛若雨下,在被扔上天后,终于自天顶掉下来的同类们,一一躺在地上动也没法动地哀号,再看向青鸾那张笑意明亮到会让人闪到眼睛的笑脸,他不禁垂下了两肩。早在数百年前,他就觉得她怪了,没想到,这数百年来……她怪得更上一层楼也罢了,她还拉了个伴儿与她一同抢遍各界?他家主子,当年究竟是为何坚持非救她不可?“走了!”将一身不满的戾气发泄得差不多的霸下,自小屋里拖出了青鸾,并不打算让她继续再这么指使他打劫魔类下去。遭人拖着走的青鸾,面对一地的受害者,她还是完全不改满面的贪婪。“舍弟年幼,出手不知个分寸,还望诸位见谅……”太过清楚她性子的霸下,更是用力扯紧了她的手腕,强行地将她大步拖走。“你少得了寸又想进尺!”都给她赚了饱饱的一单了,她到底还想自这些魔类的身上挖走多少钱财?没法达成目的的青鸾,扬手晃了晃宽松的右袖,总觉得,初入魔界的见面礼,这礼数,实显单薄了些。她一脸遗憾,“唉,也才捞了那么点……”“咳咳……青鸾姑娘。”赶在她被霸下拖走之前,总算回过神的河伯忙不迭地冲出小屋在她身后轻唤。“嗯?”她稍稍止住脚步。“请恕我拦客不力……”面上添了点内疚的河伯,诚心诚意地向她提醒,“由此至庄门门外,恐还有些不速之客已闯进了里头,您在路上,还请务必当心。”“太好了!”当下神情有若晴空万里的她,一扫先前的委靡,两手重重一拍,“看样子,路上应可再多赚好几单……”“那……”已经不想再对她多置一词的河伯,两道白眉微微抽搐,“恕我有要职在身,就不多送了。”神界究竟是怎么培育出这等贪财的神仙?不过几百年不见,瞧瞧她的那些个师祖师父,是怎么将她给改造成这般的?“待我出庄时,我再同你叙叙!”她笑吟吟地用力朝他挥着手,而后被等得不耐烦的霸下给一把扯动脚步。定立在小屋前,远远地目送那几百年前后,都是身着一袭湖绿色衫子的少女,带着无忧无虑的笑脸,袅袅走在山庄的小道上,任凭一旁老树树梢上的枝叶,将灿灿的日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远望着沐浴在朝阳下的她,一种不知是感谢,还是终于放下心中一颗大石的心情,徐徐在河伯的胸臆中荡漾开来。虽然说,她的面容一直无改,也将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可藏在她眼眸间的那份伤或痛或是情,似乎……在光阴的冲刷之后,已然悄悄改变了不少,又或者该说,已是所剩无几。只是呢,当年那个怎么也学不会好好走路的女孩儿,怎么都过这么几百年,她走起路来,还是老左摇摇右晃晃,从不走一直线的?当年,那个始终都在失去什么的女孩,哪去了?当年,那个终于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究竟是所谓何来时的女孩,又哪去了?他从不曾见她哭过,当然,更别说是见过那对她来说属于过度奢侈的眼泪。发生在她身上的,不管再苦再痛,她就只是在事后笑一笑,乐观豁达的说服自己,而后,再去接受命运的另一次蛮夺和痛楚……他还记得,她曾拖着一只不会动的手臂,凄声同他说过,命运总是在她的人生里开开关关,不问她的同意,也不管她允或不允,擅自在她的生命里开了个窗口,又封了另一扇窗口,带给她一道新的伤口,又强迫她得忘了旧的那个。她总是告诉自己,笑,要笑。笑给自己需要安慰的心听,笑给每个关心她的人听,笑给她很想放弃却又不愿服输的明日听。或许,如此一来,当她再次转过身,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就又是另一扇全新的窗口。是谁曾说过的?不走过、不看过、不恨过,那怎么叫人生?河伯微笑地看着远处她袅袅摇曳的身子,一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浅笑,像只轻盈的鸟儿,轻轻地,跃上他的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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