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皎将尸首从竹席中抱出,端详良久,表情甚是复杂。靠在井口边,一时不忍放手,最终喟叹一声,将尸首投入井中,头也不回地驰入夜色中。尘飞扬跃下树梢,枯井大约很深,只听得几声沉闷的回响。

尘飞扬向井中望去,一片漆黑,纵身跳入枯井中,十指在井壁上摸索着下坠,摸到一块松动的石块,把竹片插进缝隙中,摇了几下不见松动,才又向更深处坠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阵踏实,方知已到了井底,划亮火石四下一照,不禁惊出了身冷汗!原来井底下尸骨纵横交错,日深月久,一股腐朽之气充塞口鼻,令人作呕。尘飞扬将一块方巾掩住口鼻,转而看到那位长孙千金的尸首。

长孙女子正躺在一具华服女尸上,尘飞扬刚挪动几下,华服女尸身上掉出一粒蜡丸。正要捏开细看,井上传来一阵衣袂响动,暗道:不好!想必是钟离老头子来了。立刻吹熄火折子,可井底无可藏身,扶上墙沿靠着,静等时机先下手为强。骤然,身后墙壁反转倒去,尘飞扬跌入一间密室之中。暗叹:侥幸!立即贴在墙上静听那方动静。

只听一阵琐碎之声,来人像是提起了什么重物,随即攀上井壁,身手迅捷利落。尘飞扬心下不解,什么人会要盗取这里的尸首?又等了盏茶功夫,再无响动,燃起火折子一照,见自己置身于一间斗室之中,空无一物。四下一阵敲击,再无机关秘道。捏开手中蜡丸,一团信飘然展开,有巴掌大小,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像纸非纸,极薄极轻,信中写道:“我原本是钟离鸿杰的妻子,因长得略有几分姿色,十二岁时被卖进钟离府,十六岁时嫁作钟离鸿杰做填房,后生下我儿钟离翼,翼儿自幼聪明懂事,极得老爷欢喜,日子也算美满和乐。谁想两年后,兄弟阋墙,我夫被害叔叔手下,后又将我强纳为妾,从此我孤儿寡母寄人篱下受尽凄苦,翼儿年小无知认贼作父,我一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唯有忍气吞声将翼儿抚养长大。谁想此时竟然身怀六甲,生下那贼人之女,只怪我命苦若此。女儿绣茵从小体弱多病,但乖巧懂事,几次狠下心来要溺死水中,终了还是于心不忍。眼看翼儿一天天长大,对自己身世全不知晓,那贼人日防夜防,更逼我发下毒誓,永不能将真相告知,若有违背,我儿死于非命。我本藏有两块稀世羊脂玉,是我嫁给鸿杰时,夫君赠送给我的定情之物,一块系在翼儿颈上,另一块随了我命苦的女儿而去。若能拾得,可证明翼儿的身份。我之死只因我知道那贼人秘密太多,他定不会轻饶于我。若不将其中隐情道出,地下无面目见我夫君,唯有写入丝织,封成蜡丸吞入肚中,有朝一日若能告白天下,九泉之下亦瞑目感激。”落款:黛露绝笔。

尘飞扬推墙而返,枯井中长孙女子的尸首已然不见。华服女尸静躺在一堆骨骸中,他心里一阵酸涩,她是绣茵的母亲,豪门的美妇死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尘飞扬上前一拜,抱起遗骸跃上井壁,将刚才的那枚竹片揣入怀中,竹片上勾着一片衣料,是抱走长孙女子的神秘人无意留下的。他往深山密林中奔去,直到找到一处隐蔽之地葬下,磕头拜别。

江湖恩怨,报仇雪恨,本是江湖中人的事,他生性豁达,即使今夜亲眼所见钟离父子的心狠手辣,他也不想假借侠义之名惩处。北方战场狼烟四起,他生为男儿若不能出力,还不如返回塞外从此不过问世事。朝廷和议,百姓主战,一路从塞外到此,沿路所见无不是家破人亡的百姓饿死于道路两旁,天下主战伐金队伍揭竿而起,北方百姓为金人占领,民众哀声载道,可怜江南小朝廷只贪图自己的享乐,甘愿赔款求和称臣。

想来满是悲怆泪,江北重镇扬州失守,金兵不日便要越长江南下,主将完颜亮亲自领兵主战瓜州。他身为一个男儿竟不能奔赴沙场,却在江南故地哀伤昔日的姑娘,师父的教导、十年习武都抛掷脑后,喟叹:惭愧!

一道黑影骤然乍现,挡在去路上。此时天朦朦微亮,黑衣女子肩头也是一片重露,大概和尘飞扬一样奔转了一夜。女子道:“想放开手,不管了?”

“我管不了。”尘飞扬背过身去,不看她一眼。

“为这点事就受不住了?”黑衣女子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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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一介凡夫俗子,比不得你们江南世家。”尘飞扬料定她与钟离家颇有嫌隙,连夜来在钟离府内打探了不少秘事,碰见尘飞扬,不知要如何利用他了。

黑衣女子大怒:“什么世家?全是些衣冠禽兽!”

“你取那女子尸首做什么?”

“不是我。”

“你知道是谁?”

“既想置身事外,又来多什么事了!”

尘飞扬一转身,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你在激我?”

黑衣女子冷冷道:“怎敢劳您大驾,这便放开手,你还是好汉一条!”

尘飞扬沉吟一会儿,忽道:“你可知绣茵是怎么死的?”黑衣女子道:“略知一、二。”尘飞扬当下抱拳一揖,“望姑娘告知详情。”黑衣女子道:“这不难,你去将钟离翼颈上那块羊脂玉取来,我一五一十告诉你。”

尘飞扬心想不知这女子要那块玉佩做什么用,这本是钟离夫人信中提及证明身份之物,黑衣女子莫非是钟离鸿因派来的?黑衣女子见他未发一言,知他心有疑惑,道:“我非四大家族中人,你交于我,自可放心。”尘飞扬别过黑衣女子,正待走,听她又道:“钟离翼如今不在府中,我看你也是个热血男儿,不如去瓜州找他吧,要是助他立下了什么功业,还怕玉不到手么?”

尘飞扬淡然一笑,抱拳别过。

黑衣女子直待他走后许久,方才发觉东方已大白,黯然轻叹。一阵嘈杂声渐次传来,正是钟离府中的家丁来巡山了,昨天夜里她在钟离鸿因面前一闹,老头子自然要提心吊胆加强守卫,儿子大婚之日日渐逼近,稍有差池,攀不上高枝不说,连脑袋也不保了。

原来昨夜那黑衣女子引尘飞扬到后厢房,算准钟离老头子会前来察看后厢房中那具女尸。后尘飞扬追钟离皎去了后湘山,她跟着钟离鸿因去了府内堪称最隐秘之处,沁园书房。钟离鸿因见烛影一晃,喝道:“是谁?”

“别来无恙啊!”她笑道。

钟离鸿因着实吃惊不小,这黑衣人轻功如此高深莫测,若不是烛影微晃他尚不能察觉,不由起了几分怜才之念,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黑衣女子仍然是笑,道:“老爷子,这么多年来日思夜想的都是天下武林,那九只鼎可找到了吗?”钟离鸿因惊闻色变,叱道:“胡说什么!”

九鼎,在夏商周三朝是代表王权的神器,曾经成为君王争夺的对象。每个朝代建立,必迁九鼎。后人把争夺政权称为“问鼎”,建立政权称为“定鼎”,也由此而来。但九鼎的下落究竟如何,历史记载不一。

当年钟离鸿杰无意间得到一对稀世羊脂玉,玉上所刻纹路正是九鼎的藏匿所在。兄弟俩一向面和心不和,若以实情相告难保不被杀人灭口。钟离鸿因向来面慈心狠,鸿杰是一脉的兄长,故而一直颇有顾忌。论野心、城府鸿杰自叹弗如,他虽心喜得此宝贝,日久,也只当作寻常玉佩,大婚时送于娇妻为定情之物,也算是替钟离世家和江湖免过一场腥风血雨。不久,钟离鸿因还是听到传闻有个天大的秘密落于兄弟之手,当下发难相逼。兄弟争吵激烈,钟离鸿因盛怒之下一掌将兄长毙命,脑浆迸裂,眼见是救不活的,冷静下后不禁暗暗懊悔,那个天大的秘密恐怕也要随他兄长埋于地下,心不死,又生一计。为瞒兄嫂,吩咐下人去通传大哥暴毙而亡,回天乏术等等,鸿因甚至不避嫌地在兄嫂面前痛哭流涕,大骂自己无能挽救大哥性命以博取同情。黛露素来内敛审慎,因婢女出身,对家中大小事情都了如指掌。鸿杰虽从未当她面提及弟弟的不是,而她早在婢女时,听二房的下人们聊话时便已知根知底。她心里十分清楚丈夫绝不是暴病而亡,定然是为了外界盛传的大秘密。当时幼子翼儿不过两岁,为不让鸿因有所怀疑,即便他虚情假意阿谀奉承也只有隐忍承受,而后委身丈夫之弟。府中上下虽上百号人,从无人胆敢在钟离翼面前提及其生父钟离鸿杰,深知内情的下人大多或死或逃,黛露为保母子性命更是忍辱负重,为杀夫仇人生下女儿钟离绣茵。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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